綜合材料藝術的詩意化語言模式研究

摘 要：綜合材料藝術是一門注重材料應用的藝術類型。一直以來，大部分藝術家和學者都偏重于研究它在材料方面的價值，卻往往忽略其作為藝術形態在情感表達、修辭語言等方面的發展脈絡及特征研究。文章以綜合材料藝術作為研究本體，從創作手段與表達方式上，研究綜合材料藝術的詩意化語言模式。“詩意化”是存在于大部分藝術形態中的一種修辭手段，文章將詩意化語言模式介入綜合材料藝術（尤其是中國當代藝術中的綜合材料藝術）的藝術史與藝術創作過程，得出了許多較為有意思的方式方法與創作效果，形成了一套以詩意化語言為模式核心的綜合材料藝術的闡釋方法與創作方式。

關鍵詞：綜合材料（媒介）；詩意化；語言模式

一、引言

綜合材料藝術是一門注重材料應用的藝術類型，有著獨立的藝術價值與研究空間。一直以來，大部分藝術家和學者都偏重于研究它在材料方面的價值，卻往往忽略其在情感表達、修辭語言等方面的發展脈絡及特征研究。

在最近的有關藝術與詩意化關系的研究中，文學、電影、繪畫、攝影已經都有涉及，并且討論的較為翔實，如婁世民的《詩意化攝影造型模式在中國電影中的應用》、陳友林的《淺論油畫風景創作中的詩意化表現》等，都在一定程度上討論了詩意化作為一種表達方式和效果時如何介入藝術的創作之中及在各自的藝術類型中如何達到一種預期的詩意效果。

“詩意化”是存在于大部分藝術形態中的一種修辭手段，它利用其在文學中形成的既有方式塑造出若干種內容表現特征，使創作本身帶有一種言說性和體驗性。這些特征簡單地可以歸納為陌生化、永恒化、韻律化和泛概念化。詩意化語言模式貫穿了中國當代藝術發展過程中的綜合材料藝術。從藝術觀念、藝術手段、藝術追求上而言，它是中國綜合材料藝術家創作的重要選擇，或者是一種潛移默化的標準。這導致了在綜合材料藝術作品中呈現出一種詩意化的傾向，這種傾向，對我們理解綜合材料藝術在中國當代藝術中的地位和意義有著更為清晰的定位功能，也為我們在綜合材料藝術的創作上提供了一條可借鑒的方法與途徑。

本文以綜合材料藝術（主要以中國當代藝術中的架上藝術為主，兼論其他作品）作為研究本體，從創作手段與表達方式上，研究綜合材料藝術的詩意化語言模式。將詩意化語言模式介入綜合材料藝術（尤其是中國當代藝術中的綜合材料藝術）的藝術史與藝術創作過程，得出了許多較為有意思的方式方法與創作效果，形成了一套以詩意化語言模式為核心的綜合材料藝術的闡釋方法與創作方式。

二、“綜合材料”的概念

1.綜合材料及綜合材料藝術

“綜合材料”最簡單的理解是視覺藝術中混合運用多種材料進行創作的藝術形式，又稱復合媒材或綜合媒介，它所采用的材料都不是單一的，其多樣性也具有一定的包容性，可以是人工制作的顏料，也可以是自然物質，可以是專門的合成物質，更可以是生活現成品。需要注意的是這一概念僅限于視覺藝術，與多媒體藝術運用跨媒體式的多種感官接受的藝術形式有所差異。

從藝術創作的角度而言，“綜合材料”在名義上因其材料復合性的原因而得名，在沒有形成一定意義上的學科系統之前，姑且只能算作一種創作方式，不能算作一個獨立的藝術類型。隨著幾十年來綜合材料藝術的發展，形成了較為常見的材料和表現方式的思路，并且創作面貌不斷擴大，與多種新的藝術形式（如波普藝術、大地藝術、新媒體藝術、影像藝術等）共同發展，形成了在強調視覺藝術的層面上，運用多種材料作為內容填充的常見藝術類型，即綜合材料藝術。

2.中國當代藝術中的綜合材料藝術

中國當代藝術中的綜合材料藝術的大發展大約肇始于85美術運動時期，其產生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中國藝術家對于西方現代藝術的學習和借鑒。

在早期的一批綜合材料作品中，較為典型的與西方現代藝術語言接近的有李爽的拼貼畫、艾未未的《鞋子》、肖潔然的《盟誓》，這些作品較為直接地把一種西方語言引入實際的創作中來，是一種不錯的嘗試。

在綜合材料藝術的外延中實際上存在另一類藝術形態——裝置藝術，即在特定空間之中的藝術品。裝置藝術常為一特定畫廊空間或戶外地點所作的創作，它不僅是一種可以個別觀賞的藝術品，有時還是一個完整的集合或環境。

三、“詩意化”語言模式

與綜合材料藝術的類型化概念相比，詩意化屬于方法論的范疇，也是審美趣味的一種營造手段。

1.“詩意化”

“詩意化”中“詩”的概念來自于文學四大類中的詩歌藝術，“詩”是一種有著相對固定創作套路的藝術類型，如平仄、聲韻、對仗、字數等。詩的藝術思維可以給繪畫帶來更加豐富的修辭效果，詩的藝術形式在這里被轉化為詩意的手段和意境。如果把“詩意”看作一種狀態，那么“詩意化”便是一種方式，在任何可以以詩意化進行創作和理解的藝術類型（包括綜合材料藝術）中，只要運用合適的詩意化手法便可以獲得較為恰當的表達效果。

2.“詩意化”語言模式的特征

（1）陌生化

陌生化就是指采用與平常相左的習慣來處理藝術的表現技法與內容形態。利用陌生化的處理方式可以最大限度地勾起觀眾對材料本身基本存在的合理性的一種思考，而這一思考恰好是打開詩意化想象空間的一扇大門。

陌生化容易分別從視覺上和觀念上給觀者造成沖擊感，這種沖擊感可以是標題與內容的矛盾造成，也可以是作品材料本身與材料表現對象的矛盾造成，更可以是作品形式語言本身的沖擊性所造成。具有陌生化特征的作品不一定是好的綜合材料藝術，但是一件優秀的綜合材料藝術一定具有很好的陌生化表達特征。

（2）永恒化

在許多作品中綜合材料的使用往往容易形成一種復雜的頗具戲劇性或者儀式性的效果，從某種層面上而言，這是詩意化存在的信仰價值。在永恒化這個概念里，我們同時需要注意戲劇性、儀式性和紀念碑性等相關特性問題，詩意化的手段是要塑造一種具有如此語境的畫面或者場域，通過畫面感和場域的營造使得普通的材料本身放大、上升，成為一種精神性的指引，即使是作為紀念性的表達載體，同樣可以使觀眾感受到一種靈魂的震動，精神得以在頗具感染力的畫面中得到升華與放空，從而獲得審美上的永恒。

鄧箭今的《萌生》（1986年）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作品場面類似一個圖騰的紀念場域，所使用的材料多種多樣，它以氏族部落的圖案與古樸絢麗的色彩將觀者帶入一個既陌生又充滿神秘感的場域之中，使觀者站在這樣一個圖騰式的畫面前不得不去思考所有材料構成的這樣一件作品所帶來的精神性指引。

[綜合材料藝術][裝置藝術]

值得注意的是永恒化并不是說作品所選取的材料一定需要傾向于永恒的特性，也不是說作品模仿的內容（如圖騰）具有永恒的主題，而是指創作過程中材料與內容在塑造形象與營造環境的效果中呈現出一種所謂“永不休止”“回味無窮”或者“肅穆敬仰”的藝術效果。

（3）韻律化

韻律化是詩意化中重要的一個要素，將韻律化運用到其他藝術類型（如綜合材料藝術）中時，就會表現出更加豐富的直觀性，這里用于綜合材料，在語義上即是一種通感。從某種程度上說，詩歌本身的韻律問題也是一種聽覺和認知力的心理學問題，因此韻律化問題自然是詩意化的綜合材料藝術必然需要思考的。

由語言藝術的韻律化進入視覺藝術（此處以綜合材料為主）的韻律化，其具體應對的表現方式會發生一些變化。在視覺藝術中的韻律化表現為色彩、線條及構圖的相關問題，如色彩中色相與色調的階梯變化與協調，線條的粗細、疏密形成的節奏感，構圖的空間關系造成的韻律感，在討論綜合材料藝術時，還需要加上材料本身的特點及塑造后的特點以何種質感呈現，或者材料本身作為替身成為線條、色彩與結構的元素來參與韻律化的創作。

以馬六明的《無題》（2012年）作為韻律化的一個案例，作品采用三聯畫的形式，材料選用的是亞麻布、丙烯、油畫顏料、木炭等，主要的創作手段是將顏料從畫布背面擠壓到畫布前面進行創作，利用這些材料，藝術家在三幅作品中構架了六張椅子、五個人物，其中每一張作品中都有一個裸體女人，她們似乎是一個人，也或者有著一種關聯，人物形式感上與平放的椅子形成了一種微妙的節奏感，人物的色彩利用不同的材料刻畫從彩色變化為灰色再到空白，形成了另一種韻律感，從整體效果上而言，三張作品的呼應關系導致了這件三聯畫的整體氣氛與場域效果，這種對韻律化方式的把握，似乎水到渠成，但卻是藝術創作中必然需要考慮的。

（4）泛概念化

泛概念化實際是對詩意化手段中營造認知過程的一種效果，它是將主題或者內容的內涵指向的解讀權力放開給觀眾，讓觀眾在其作品營造的氛圍中去感受。泛，有普遍、漂浮之意，泛概念化在理解效果上將概念引為一種符號，通過情感與經驗的途徑可以將任何有關聯的能指與所指對應到一起，因而它既是方向明確的又是模糊的，既是簡單的經驗追認又是復雜的思維追尋。

在泛概念化的情境中，由于能指不是唯一的，因而建立在視覺所指上的理解空間便非常廣闊，往往一個簡單的圖像或者材料，便可以引起我們對于某個概念或者某種主題思想的傾向性思考。

3.“詩意化”語言模式的可塑造性

實際上，綜合材料藝術類型本身的可塑性很強。至于詩意化的問題，我認為最主要的問題是先將其詩意化的語言模式研究透徹，之后將詩意化語言模式帶入創作中，便很快可以利用創作的實踐，對這一模式進行檢驗性的實際操作，進而獲得成為創作方式的指導方法。詩意化語言模式的特征在創作過程中是可以拆解思考的，每個特征的運用都應該以具體作品和藝術家的觀念為基本出發點，詩意化語言建立在豐富的生活與細膩的情感經驗之上，通過仔細的思考從而達到創作的目標。

在本文的研究中，由于詩意化語言模式基本可以分析從80年代末以來中國當代藝術中綜合材料藝術中的大部分作品，所以，它具有較強的闡述價值，將其作為一種創作方法較為容易實現。

四、詩意化語言模式與綜合材料藝術

1.詩意化語言在綜合材料藝術中存在的語境及其合理性

綜合材料藝術相對于傳統架上藝術而言，的確有著許多需要讓藝術理論去解決的問題，但是從根本的分類問題而言，綜合材料藝術與其他藝術最大的區別就是在于材料的使用。在材料的問題上，許多學者和藝術家已經做了很大的努力和實踐嘗試，而其作為一個獨立的藝術類型在創作方法上卻亟待總結和歸納出一些相對可靠的語言模式。在這里，詩意化的語言模式正是解決綜合材料藝術作為獨立藝術類型的一個重要創作語言問題的研究課題。

中國當代藝術雖然在形式上與西方的現代藝術發展有著密切關聯與相似性，但是，從精神內涵與表達方式上卻有著完全不一樣的文化背景，如果說再現是西方語境中藝術發展的一條線索，那么在中國語境下藝術發展過程中恐怕無法以一個簡單的名詞來概括這種具有共同性的線索。但從藝術表現的總體過程來看，中國藝術家常常會以一種富有情感的言說方式把自我的思想與情緒表現出來，它有陌生化、永恒性、韻律控制及對概念本身駕馭的問題。尤其是在綜合材料藝術中，材料本身不斷更新、不斷出現新的花樣，但是就創作語境而言，它不受制于任何成熟的藝術形式，而是形成了一種不以材料為唯一要求的詩意化語言模式，這種模式更自由，更利于材料本身的發揮，因為詩意化的創作語言本身就是一種觀念與手段的巧妙結合。

有了材料的綜合性，在藝術類型發展的上下文語境中，詩意化語言模式幾乎可以算作綜合材料藝術的創作（尤其是中國當代藝術中的綜合材料藝術）的一種參照，進而使綜合材料藝術成為材料與創作方法二者較為統一和完備的藝術類型。

2.作為創作方法的詩意化語言模式

（1）材料和構思問題

材料的選擇是綜合材料藝術創作中核心的一個環節，就材料的種類來說，包括畫布、各種顏料、木頭（線材、面材以及天然木質）、金屬、石頭、陶瓷、玻璃、紙、石膏和水泥、玻璃鋼、塑料、各種纖維、織物、蠟、其他各種現成品、自然物等。

凡是我們可以想到的材料，其實都可以用作綜合材料的創作，只要不是反人類、不是反社會的即可。在選擇材料的過程里，藝術家需要思考一些問題，比如如何選擇材料才能使作品的詩意化效果更佳，材料之間是否需要質感上的對比，是否需要具有女性氣質的材料來配合女性主義藝術的氛圍等。材料的選擇和處理直接影響到詩意化語言的表現效果，顯然是不可能以隨意的方式任由材料自由進駐作品之中。

綜合材料藝術在內容安排的構思上也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因為材料的問題始終限于材料至上，而材料在畫面中所擔當的角色或者出現的位置幾乎就是看創作構思的思路了，也就是說構思是綜合材料藝術真正的靈魂。

綜合材料藝術的詩意化的構思，大概要從詩意化的四個特征著手論及：第一是陌生化的構思，這里的陌生化除了構思材料本身的特質以外，還要思考通常意識觀念上的反邏輯化思維。第二是永恒化的構思，這里的永恒化除了材料的選擇處理外，更多的是構思一種前文我所論述的戲劇性、儀式性或者紀念碑性的效果，它需要通過營造適當的氛圍來達到。常用的構思思路是以場景化的模式進行創作，以在一個相對比較寬敞的空間中擺放帶有符號性的材料，形成一個帶有隆重感的畫面。第三是韻律化的構思，此一點可以更多地從畫面、色彩、作品數量等形式上與材料的問題同時經營，由于綜合材料藝術的韻律化更多地強調一種視覺心理學的感受問題，因而在構思這一問題時，需要著重地切實地照顧好觀眾的心理接受度與視覺上的效果。最后是泛概念化的構思。泛概念化強調的是能指的廣泛，因而，在構思所指問題時，可以利用符號的關聯語義去尋找和確立帶有盡量多意味的材料、色彩或者構圖形式，往往出色的符號性選擇會帶來意想不到的效果。

（2）觀念和技術問題

綜合材料藝術和觀念藝術是緊密相關的，很大一部分綜合材料藝術是觀念藝術的衍變形式。綜合材料藝術雖然與觀念藝術在概念上并非完全重合，但是詩意化語言模式下的創作思路中也需要重視觀念性的價值與存在，一旦優秀的觀念得以在作品中呈現，那么詩意化的語境中才會產生智慧的果實。

值得注意的是觀念的問題也涉及時代的問題，關注時代與社會文化也是強調觀念性的一種體現。

綜合材料藝術中的技術問題指創作中利用材料的技巧問題，屬于基礎性技術問題，如使用材料的分量、比重、搭配、組合手段等。自綜合材料藝術出現之日起，剪切、拼貼便成了基本的技術手段，隨著材料的豐富，技術本身成為駕馭不同材料的一種要求，如木頭需要處理木頭的技術，金屬需要有處理金屬的技術，等等，即使在材料與材料之間協調對接與組合的時候也需要一點技術，因此綜合材料本身還是一個手藝活兒，沒有對于技術的把握作為前提，恐怕就只能去做純粹的觀念藝術家了。

這里需要注意的是，在藝術創作中還有一種所謂的科技手段進行內容填充的技術。這種以科技手段為依托的技術不屬于綜合材料藝術所討論的技術，因為高科技的采用往往會將視覺藝術帶入復合型的感受藝術類型，因此往往會把簡單的綜合材料藝術轉化成復雜的裝置藝術、新媒體藝術等。

（3）統一化問題

材料、構思、觀念和技術屬于創作作品過程中必須考慮的四個要素，以此四者的共同參與來實現詩意化語言模式的特征與效果，在考慮以上四者的過程中，先后優劣的次序問題以及相互參照的關聯問題都需要仔細考慮。所以，為了保證選用材料、創作思路與觀念、技術能夠在一條線索上得到統一，四者需要達到一種較為周全的協作，使各個要素都發揮較為合理和理想的效果，這就是統一化概念。藝術家在學習與實踐的過程本身即是對統一化創作的精神領悟與技術培養。

這一問題實際上是一個兼顧前多方并存、發生和發展的問題，協調這種關系就如同統一內容和思想的關系一樣，所謂“質勝而文則野，文勝質則史”即是這樣一個道理。

詩意化語言模式作為探討綜合材料藝術的一個嘗試，其初衷即是要豐富綜合材料藝術獨立的藝術類型的體系，也是作為突破性的一種嘗試。隨著詩意化問題的繼續研究，筆者相信它所涉及的問題必然愈加深入，會引發更多關于綜合材料藝術的相關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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