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寫封信給你

孟華煒

設計師/“設計青年”網站創始人/設計師品牌店“BUGOU_”創始人

蘇明媚是我少年時最親密的朋友。她無師自通地畫得一手好畫，常在數學課上畫時裝，在美術課上畫美男子，從不吝惜自己的才華。而彼時，我愛寫一些莫名其妙的詩。大概因此，十三年前，蘇明媚贈我一支筆。

十三年前，晚上自習時，我們可以看電視。那天是周五，節目是同一首歌，臨近放學時大雨傾盆，全班同學留下來聽陳明版的《等你愛我》。

我只想說，一首歌，一支筆，在十三年的時間里原本是可以被忘記的。

直到我見到了這支筆。

它出現在我因無聊而頻繁下拉的更新內容里，看到它的那一刻，我感覺身體里的某些記憶被喚醒，迫不及待地訂購了一支。幾天的等待顯得漫長而焦灼人心。筆拿在手里的瞬間，心里被踏實和滿足感填滿。黃銅和實木結合的筆身、頭層牛皮打造的真皮筆套、精美的包裝、舒適的握感、流暢的書寫感，拿在手里便再舍不得放下。

這支筆讓我再次想起了蘇明媚。我起身從書架上取出她送我的那支筆，早年多次的使用讓筆尖已有磨損。是的，這些年我一直把它帶在身邊，雖然我與明媚已許多年沒有見面。最后一次見她時，我說，即使將來我們距離遙遠，我仍然會每年手寫一封信寄給你。當時，電腦剛剛開始興起，老家所在的小城尚未有一間像樣的網吧，我們也沒有屬于自己的手機。以一個少年的短視，我完全無法預知幾年后的生活將發生多么巨大的變化。和明媚分別后，我用她送我的筆寫了好多篇小說，寫滿一個又一個本子，與她頻繁通信，夏天寫醒來明晃晃的天、樹下龐大的陰影、黃昏突如其來的暴雨，冬天寫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再后來，我不得不背叛對蘇明媚的承諾。人與人之間的書信聯絡漸漸被電子郵件和即時通訊軟件取代，最初是好奇地嘗試，最后是無意識地被侵蝕。她送我的那支筆，也常年被遺忘在書架的某個角落。

有時從社交網站讀到明媚寫下的只言片語，我都在想，我們變老的表現并不是臉上不斷增加的皺紋與難抵病痛的身體，而是那張沒有皺紋卻看似老卻的臉。越來越多的理性令我們與日夜不眠書寫的日子決裂，與青春的活力朝氣和如火如荼的熱情決裂。再次拿起筆重寫一遍當年的詩句——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體內仿佛注入一整個太平洋的水，馬上要從眼眶溢出。那是一種久違的感動和復雜的感情。很慶幸今天我還可以想到這些，并決定將之前未竟的承諾繼續下去，好好地寫一封信，用自己喜歡的筆。

我們的旅途漫長，新興的未必永久，沒落的未必消逝。我好像只是剛剛和畫畫的蘇明媚告別，一周之后，將會收到她的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