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我動筆寫這篇文章之前,關于題目的選定著實讓我費了一番腦筋。因為我每次看到吳東民的作品,都會有新的發現和新的感覺。近些天我有幸看到他的六十幅山水和書法扇面新作,很讓我激動了一番。他的經常給人以意外的驚喜的創作歷程,在我們幾十年的交往中,是我司空見慣了的,但是這次他的扇面作品又讓我有了新的發現,于是我又要寫些文字了。
聊天時他說,現在的書畫界正在向傳統回歸,跟風和怪異的時代已然過去了。簡短的話語透漏出他對于時代氣息把握的精準,同時也透漏出他的藝術感覺的敏銳,那么,這六十幅在凸顯傳統的同時又賦予了當代水墨的書畫作品,意境和內涵變幻莫測,一方面卻又透漏出濃濃的時代氣息,將西方藝術的光影和透視關系運用到表現具體物象當中,更加恰如其分;而這些藝術風格得以表現的載體,依然還是他的故土情結,他通過自己的學識修養和一腔熱血,將這些生活中常見的農家小院、鄉村小景提煉升華出與當代藝術非常合拍的時代氣息,讓人很容易就能從中得到高尚的藝術熏陶,充分說明他的勤奮和睿智。
山水畫中自古就有虛實之分,而無論怎樣理解,畫面上呈現出來的實際上都是“實”的。因為畫家在經營位置時,往往是將“虛”和“實”放在一起來考慮的,或者說是由于山水畫自產生之日起,是將其審美原則建立在中國哲學的基礎之上的,于是“虛無”的表象和其視覺上的對比與墨彩之間的幻化,才將山水畫的神采完全呈現出來,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山水畫實際上是將“虛”的重要性凌駕于“實”之上了。吳東民又是詩人,他的詩充滿“逸”氣,與傳統的“虛無”可謂是如出一轍,這個“逸”字體現在他的山水畫,尤其是特殊的扇面格式中,展現的無疑是文人畫的至高追求。
吳東民以其大才奮力“創造”了人們理想中的“可居可游”的山水意境,擔當起了頌揚海南風物的歷史責任,于是他營造的這種意境對時空具有較大的概括性。中國畫家可以根據歷史典故、文人士大夫思想變化、才子高士的遭遇以及傳統教育的模式等進一步“美化”這個意境,將它賦予教化意義、人文情節,更多的是畫家對于現實生活的理解和闡釋,這倒是與詩詞的狀物抒情、以景傳情的表達方式相通。清弘仁詩云:“坐破苔衣第幾重?夢中三十六芙蓉。傾來墨沈堪持贈,恍惚難名是某峰?!薄盎秀彪y名”正是中國山水畫的時空特征。有道是:“嵩山多好溪,華山多好峰,衡山多好列岫,泰山多好主峰,天臺、武夷、廬霍、雁蕩、岷峨、巫峽、天壇、王屋、林慮、武當皆天下名山巨鎮……欲奪其造化,則莫神于化,莫精于勤,莫大于飽游飫看,歷歷羅列胸中……此懷素夜聞嘉陵江水而草圣亦佳,張顛見公孫大娘舞劍器而筆勢益俊者也!”在吳東民眼里,一切的生活真實都可能在他這里幻化咸水墨語言,大自然就是如此滋哺著我國繪畫藝術的。山水畫的受人喜愛,正是因為人們厭倦了他們身處紛紜復雜、吵嚷不息的都市生活當中,山水畫家創作出了人們理想中的“世外桃源”,令人觀后可以聊以撫慰疲倦的心神,在精神上得到審美滿足,放松一下整日緊繃的神經。
吳東民的山水畫對于時間藝術的詮釋,更表現為他那筆墨構圖中洋溢的恣肆奔放的音樂節奏,中國畫家都講究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些必要的技藝可以用來“養”心,使得筆墨的技藝高雅不俗,增加高雅的節律,祛除筆墨表現中的俗氣。吳東民在這方面的素養自是不凡,所以他的筆墨既能從實體再現中解放出來,也能體現他的飄逸流動,就如同音樂旋律那樣足以傳達心靈的律動了,所謂:“遠山一起一伏則有勢,疏林或高或下則有情?!薄皠荨本褪枪P墨構圖中的山水動態結構,然“氣以成勢,勢以御氣……墨漬筆痕托心腕之靈氣以出”,吳東民輕而易舉地憑恃自己的情感的起落和對于氣、勢節律的把握表現出了山水之勢,這種境界的達到要求他不光要有嫻熟的技藝,更要有艱深的學問和對于生活真諦的深刻理解和把握,然后將這些理解和把握有機地與技法融匯在一起,就是中國畫區分雅俗優劣的標準。錢鐘書所指出的“以小景物作大景物坐標”的現象,也恰恰是由于這種觀照所致。像梅堯臣“夕陽鳥外落,新月樹端生”,郎士元“河陽飛鳥外”,張耒“新月已生飛烏外”飛鳥”在視野的清晰距離內,而“夕陽”“新月”“河陽”則在景深之外。這同樣可以理解為空間藝術所講究的小中見大,置大于小,虛實相生。
中國山水畫是中國文化乃至中國歷史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中國一代又一代的山水畫家在認識、改造客觀世界和陶冶情操、追求高尚生活的過程中辟出的一片壯麗天地。中國山水畫意境博大精深,其中不僅涵概了人文地理的廣闊景致,其表現形式所體現的獨特的精神思維方式和價值觀念,亦是構成中國文化精神的重要標志。所以,作為一個中國山水畫家,吳東民真正做到了廣涉典籍,將單一、狹隘的眼光轉變成宏觀博大的思維,以傳統為基點,將創新放在一個比較廣闊的現實的文化背景上來進行嘗試,實現了“實”之道、“巧”之道。
在吳東民以表現海南風物為主的山水畫中,海南的亮麗色彩得以充分表現。中國畫的色彩學有一個從尚設色到尚水墨的發展過程。正如五代畫家荊浩所說:“夫隨類賦彩,自古有能。而水墨暈章,興我唐代?!薄半S類賦彩”是謝赫六法之一,它反映了早期中國畫家的色彩觀念:描寫物象的固有色調,而不表現其處于一定光線之下的條件色?!八捍壕G,夏碧,秋清,冬黑”,是對于千變萬化自然色彩的一個概括,或者說是畫家對于其所要表達的意境的需要而做出的理性選擇。這些因素還與吳東民的創作方式緊密聯系在一起:既然吳東民并非描繪一定時間位置所獲得的知覺印象,那么在揮筆作畫時也就沒有固定光源,他所取用的顏色還被他賦予了特有的情感因素和精神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