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鐵林、鄒濤二位先生是我的老朋友,他們二人辦展堪稱“混搭”。既是一種時尚,又很相配。因為他們二人各自本尊就是一種“混搭”。張鐵林先生是表演藝術家,但又是劇作家、書法家、畫家、收藏家;鄒濤先生是篆刻家,但又是書法史家、書法家、畫家、收藏家。他們的才藝很多,但就收藏一項來說,兩人又都是大玩家。玩字畫、玩古董、玩家具、玩風景,后者在名古屋收藏了一個有九棵松樹之九松園號為戒齋,前者在京都收藏了一個九十多棵松的樂樂莊號為養晦書塾,或大或小同樣在復制明清文人古意盎然的精致生活!他們兩人在一起辦書畫展,并以小品為主,頗有一種玩的味道,亦足以令人玩味。
哲人有言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這“游”,其實就是玩的意思。現在不僅把玩家稱為“藝術家”,還在這個稱號前加一個“職業”二字以示身份層級,大有悖于古來傳統。繼而又大張旗鼓建“工作室”,這工作室基本上就是一個書畫專賣店。其實,自明代中、晚期以來,蘇州一帶就有了畫廊經濟,文徵明、唐伯虎等在自家書房作字畫,然后由畫廊老板來做生意,這本身就是在“游”與“職業”之間的平衡折衷以適應社會之發展,我想這也就是“游必有方”的道理。人們常常愛引用揚雄這句話:“書,心畫也。”但能達其境界者杏矣!難就難在這“心”的自由度,便是“畫”的自由度。所以,古人把“逸品”列為藝術的上品,這個“逸”字,就是藝術家超越于職業工作的最佳心理狀態的風格特質。號為養晦書屋與戒齋的這兩個玩家的作品之最大藝術特征,無論恢宏還是纖秀,就是這個“逸”字為先。
在禪宗與儒學的融合中,王維、蘇軾開創了中國詩、書、畫皆以“寫意”為宗的時代,既創造了宋、元以后的文人書畫高峰,也形成了表現人內心超越狀態的藝術價值觀。放眼十九世紀以來的世界藝術,更證明了這個中國藝術潮流在世界藝術史中的前瞻性和前緣性。在王陽明“致良知”的心學思潮哺育下,才有了敢于忠實于內心不必為宮廷服務的徐渭、湯顯祖、八大、石濤這一代至今幾不可逾越的藝術高峰。維特根斯坦也說過:“人類是人類靈魂最好的圖畫。”只有從“職業”,甚至“藝術家”等專屬身份的“工作”中擺脫出來,在“游”與“玩”的狀態中盡可能成為真實本份的自我,來自“靈魂最好的圖畫”,也許就躍然紙上了!張、鄒兩位玩家多年客居海外,似乎沒有機會去走當代書畫“國展”之科舉道路,自然沒有跟風賣弄被評委震懾的“展覽體”習氣,作品的優點與缺點如其作者本人毫不用掩飾想干嘛就干嘛的自然呈現。張鐵林這次只玩書法,別的什么都不玩;鄒濤這次卻什么都玩,除了書法還有篆刻、山水畫、畫瓷,而書法則是篆、隸、楷、行全上,其幅式則軸、屏、札、卷、聯、扇樣樣俱全!一個風味小吃獨一味,一個滿漢全席樣樣全。一個不衫不履神仙下凡,一個衣冠楚楚天王百變。一個簡單而神韻深富,一個多樣而氣息精純。兩個玩家玩法不同,名士風流相映成趣!試想,如果兩人辦展,你大我更大,你小我更小,你多我更多,你雜我更雜,爭奇斗勝煞是小家子氣,反倒沒有什么看頭了。
古人云:“唯觀神采,不見字形!”二位名家請我做一千字小序,我僅僅品藻人物不及點畫,諒觀者諸君必會心一笑,展會之美備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