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任性可以有

“皮諾先生只想談‘可持續’這個話題。”

公關公司是這樣回答我采訪開云集團董事長小皮諾先生的要求的。

皮諾先生的全名是Francois—Henri Pinault，據說集團內部有時候叫他FHP，以區別于他的父親、集團的創始人，Francois Pinault先生。2005年，老爸把集團交給兒子掌控，我采訪的皮諾先生就成了開云集團的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

開云是全球三大奢侈品集團之一，另外兩個是LVMH和Richemont。與競爭對手相比，開云步入奢侈品大概晚10年。皮諾也是三個集團中最年輕的掌門人。

任何行當都是“后浪推前浪”，開云這個奢侈品的后浪可以說來得很兇猛，比較有錢任性。1999年以來，開云不僅收購了傳統奢侈品牌，同時也非常聰明地收購了當下最火的幾個年輕設計師品牌，比如Stella MacCartney，Christopher Kane和AlexanderMcQueen。而2014年3月，皮諾先生公開宣布，開云要把“可持續發展”作為集團的核心戰略，也是集團下各個品牌的核心價值觀。市場對開云的可持續宣言有兩種反應，一是認為這是對付競爭對手的高招，在年輕人心中，一個注重環保的集團是更招人青睞的；二是這會不會讓開云的經驗成本高于對手，有傷于其在市場的競爭力？

“可持續發展是我們的核心價值觀念，集團的每個品牌都要在經營中貫徹執行這個價值觀念，這是我要建立的公司。”皮諾很堅決地說。

“核心價值觀”這五個字最近頻繁出現在中國各大官媒上，以至于一說核心價值觀大家都有點蒙，覺得這東西好虛。也許我的這些顧慮都掛在臉上了，皮諾接著解釋說：“很多人對這個概念有誤會，認為這只是口號，或者這種理念會很昂貴，這些想法都是錯誤的。在我眼里可持續發展是創造價值的，是給公司帶來利潤的事情，不需要犧牲什么。”

去開云網站（www.kering.com）你會發現，皮諾真的不是說著玩的，開云集團對可持續發展的戰略已經下了非常具體的指標：

除了這些目標，開云還在集團層面設立了一個可持續發展部門，采訪皮諾的時候，一直坐在旁邊的一位女士就是這個部門的負責人，Marie-Claire Daveu，一位之前一直在政府工作的可持續經濟專家。她的部門有15個人，都是研究可持續發展的，他們不是給各個部門下任務的，而是給大家找解決方案的。不僅如此，2016年，開云集團準備公布一個環境收支平衡表——E PL。每個品牌的管理者都要根據自己的品牌需要，找到完成E指標的好辦法。

很貴吧，我問皮諾先生，這么折騰。

“其實搞可持續發展是創造價值的事情，”皮諾說，“好多公司都看不清這件事情，我給你講個例子吧。”皮諾講起這件事情有點興奮，“傳統制革工藝的過程很污染，主要是因為用很多重金屬，特別是鉛的應用。為這事情我們請教了不少化工專家，我們問他們是否能夠讓制革過程中更加環保一點，專家都說沒辦法，因為制革就是這么一個過程。”之后，開云下屬的GUCCI和BV兩個品牌分別找了兩個大學研究室合作，十八個月以后，有兩個新方法，不僅可以制革不用重金屬，同時還能節水30%，節能20%。

“不僅干凈啦，”皮諾得意地說，“而且還省錢啦！”

“這技術是不是只有開云集團的公司才可以使用？”我問。

“那有什么意義？”皮諾回斥道，“奢侈品之間的競爭，絕對不是靠省幾塊錢成本，奢侈品之間的競爭永遠是最好的原材料、最好的工藝和創意、最完美的功能實現。我把這技術藏家里就達不到我的真正目標，就是為地球做點貢獻。如果只有我們一個集團這么做是沒用的，必須大家一起做。我們只是帶個頭而已，讓大家看到只要你把可持續的理念貫穿到整個工藝流程的源頭，我們都是受益者。這才有意義。”

好吧。這個皮革工藝的改進的確不錯，去過海寧的人都知道，進城就有一股很嗆鼻子的味道，海寧是皮革加工基地，你聞到的就是皮諾要消滅的污染。但是身為奢侈品集團大談環保，總給人一個先天性不足的感覺——你看那脖子上的皮草，胳膊上的鱷魚皮，腳上的蟒蛇皮，等等，這么多稀有珍貴原材料，怎么可能談環保？這一點，皮諾講了很多，但是我發現，這些話精準的表達是開云的CSO（首席可持續官）在寫給BoF時尚網站的文章里的一段話：

“可持續理念和奢侈品是相輔相成的。所謂奢侈品的主要特征之一就是要能長久保持，經得起時間的考驗。而如果我們這個行業的任務是讓世界更美麗，那我們就更有義務要在可持續的情況下去完成這個目標。”關于奢侈品怎么可能環保，她還寫道，

“讓我們注視一下三個奢侈品搞可持續發展的得天獨厚的優勢。第一，我們總是對高質量的原材料感興趣，所以自然與生物多元化和我們的產品是息息相通的。第二，頂級的手工藝是必需的，所以奢侈品必須培育手工者，同時保護手工的原生態，保護當地的社區和文化傳統。第三，我們在設計、服裝方面引領全球時尚，我們是有影響力的。”

關于稀有資源，皮諾也設立了要完成的環境指標，比如全集團所有的原材料貨源必須由一個聯合國組織認可，保證養殖不損害當地的環境平衡，采料過程是人道的等等要求。

“你的管理人員不覺得很煩嗎？”我問，“又多了一個要完成的指標。”

“不煩，”皮諾說，“我挨個兒找他們談，告訴他們這是我對公司的規劃，是開云的愿景。這時候我發現他們每個人對這方面都已經有想法了，有的甚至有了規劃。最后，把可持續發展納入公司經營目標，我只是推波助流而已，我的管理人員已經有了這個愿望。”

是的，地球人都有這個愿望，但是全世界又有幾個公司能夠真的幫助我們去實現這個愿望呢？

“我相信如果把你的這些措施告訴消費者，他們肯定會更加青睞開云集團的產品。”我跟皮諾說。

“這不是我要做的，”皮諾非常堅決地回答道。“我只是在公司與公司的層面做這種溝通。我不需要在消費者那里給自己掛個牌子。我這么做不是為了多賣幾個包、幾件衣服。我這么做是因為我相信可持續是每個公司必須要走的路。”

好吧，不過我覺得做了好事還是要聲張一下的，不然怎么影響別人？

“我加入了一個組織，叫‘B Team’，是全球幾個大集團，我們都在做同一件事情，就是讓我們整個集團從生產流程開始做可持續發展的調整。我們大家互相交換經驗，是很好的組織。”

皮諾一再強調，他的做法是因為他的一份信仰和堅持，從采訪一開始他就強調發財之道必須講究手段，而不擇手段最后只會給自己設下無數陷阱，讓公司喪失前程。這是他父親對他的教導，也是他一貫堅信的道理。

“還是覺得一個有三萬多員工的集團公司，把可持續發展作為一個新的運營指標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也許開云手下的品牌都年輕，比較好說服？”

“跟年齡沒關系，這個目標這么難理解嗎？不會吧。”皮諾一口否定了我的假設，“這個目標，每個地球人都知道。”

好吧，真任性，但是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