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與宏泉交往二十多年,他像一本引入入勝的小說,一旦捧上手,便會隨著故事情節的深入發展,對他這個人的認識就會越來越深,越來越有味,越來越放不下了。
他生長在農村,從小骨子里就有著獨立的個性和追求自由的思想。要追溯他的家源,那就要去文化深厚的徽州,去歙縣,去許村,去徜徉品味溪潺流過時留下的醇厚。
他對傳統文化如饑似渴地學習和追求。對鄉賢大畫家戴本孝的個案研究深入而系統。《戴本孝評傳》這個應是博士研究生的課題,二十多年前,在耕讀之余,憑著摯著的意志和熱情,在他的老師石谷風先生指導下,排除了許多難以想象的困難,歷時三年,終于完成。當今中國美術史中,對戴本孝的研究他最深,也最厚。由于從這個切入口進去,他對晚明和清初的歷史、文化、藝術等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和喜愛,孜孜不倦的沉浸在秦淮河畔的檀板聲中和江左三大家的社會環境里,尋找已遠逝了的讀書人的遺音。
給他一個舞臺,他就能演出一場精彩的戲來。
黃山六年,在亞明老師的大力支持下,我們一道主編了《現代名家畫黃山》大型畫冊,收羅了自黃賓虹到方向一百年來幾代畫家對黃山的贊美之作。宏泉年輕,能力強,出力最多,跑得最遠,接觸的畫家也最廣,為宣傳黃山作出了別人替代不了的貢獻。也獲得了與廣大畫家的友誼。
宏泉來京的十年,是他大展身手的十年。北京的文化氛圍正合他的口味。
2001年,他主編《邊緣·藝術》雜志,將藝術批評還其本來面目。雖然后來陸續出現不少藝術雜志,但多千人一面,人云亦云。《邊緣·藝術》讓入耳目一新。發新聲,推新人,展新畫,從此人們認識了吳藕汀、劉知白、尤無曲諸畫苑“遺老”……他們的作品以獨特的風格,純正的筆墨沖擊著時下頹廢的畫壇。生動的《編輯檔案》,記錄著真實的社會百態,至今都還讓圈內人難以忘懷。
繼而,他又主編《神州國光》《藝觀》等刊物,都給人們留下了深刻印象。
其間又陸續出版了不少著作:《戴本孝》《鄉事十記》《燕山白話》《一棵樹栽在溪水旁》《聽雪集》《黃賓虹》等,又沉浸戲曲,迷上程派,得此因緣而與高馬得先生合作出版了《醉眼優孟·畫戲說戲》。
學問是做出來的。由于他的切入點的不斷深入,清初以來的文人、學者,都成了他關注、研究的對象。在當今火熱的拍賣場上,當人們把關注點都放在時髦大師的身上時,他清醒地認識到有清以來學者墨跡的潛在價值和文化內涵,他悄無聲息的對心儀作品辣手收購,許多人對他敏銳的眼光和出手的速度都抱以驚嘆。而他收集的這些文人墨跡,都是他研究的第一手資料,在這些年的研究中,連續出版了《管領風騷三百年》一、二、三集。對近三百年來文人、學者、政客、藝術家都作了深入研究,特別是那些已被遺忘了的人。用宏泉的一句話來說:“他們有可愛之處,他們有故事可講。”不管他們做過什么,當今的人對他們又有怎樣的評價,都不影響他們在歷史長河中的存在。或因有了他們才顯得這個大舞臺的生動來。
他特別關注鄉賢,由對鄉賢的崇敬之心到對鄉賢的傾心收藏付出了許多心血。和州的吳盛藻、陳廷桂、鮑源深;廬江的吳保初、陳詩;巢湖的姜漁、楊欲仁;桐城的姚鼐,吳汝綸、吳生;宣城的梅曾亮;涇縣的包世臣;徽州的程邃、查士標、程瑤田、巴慰祖、黃士陵、黃賓虹等無不竭盡全力搜羅。
宏泉不但文章好,畫也很好,我很喜歡。正由于他懷有不一般的情懷,筆下的花花草草好像也通了人性,嫵媚地,千姿百態地鮮活在他的筆下。
他對黃賓虹極推崇,對黃賓虹的藝術理論和繪畫作品更是比別人讀得深,理解得透。環視當今研究“黃學”的兩類人:一種是不斷寫文章,作理論研究,將“黃學”搞得很神秘,東扯西拉,聽來滔滔不絕,卻讓人一頭霧水,又談不到點子上。另一種是臨學黃的繪畫作品,貌似而神離,許多自認為是學黃的最佳實踐者,視其作品連門都沒進。宏泉是真正的黃賓虹先生的再傳弟子,他的老師石谷風先生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在北京拜黃賓虹為師,從游十余年。宏泉于賓老的畫論與繪畫的作品是結合起來讀的,理解最深,也最徹底。在黃賓虹浩瀚的著作里,他認識到黃賓老反反復復提出的對用筆的認識,以及用各種比喻來讓人加深理解用筆的重要性,并說:“有筆畫就能立”。宏泉對這一點理解最深,也實踐得最好。他在續承黃賓老的筆墨中,張揚了他自己的“滴湯滴鹵”法,使他的花鳥畫賦予了鮮活,能使人感受到繽紛色彩中的溫馨和筆墨飛揚里深層文化的慰藉。
實際上,宏泉這樣的人的出現,這樣的文章的出現,這樣繪畫作品的出現,都是一種歷史的必然。雖然這個世界對像他這樣有代表性的一些人,在某些方面會不公平,給了他們太多的艱難,但我還是要感謝這個時代,終于能讓石縫里的種子也能長成大樹。
一千多年前,李白曾詠天門山:“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一千多年后的今天,一個小伙子就從李白詩中天門山走出來,他就是李白看到的那片孤帆,穿越天門山,乘風踏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