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兩度在谷牧身邊工作,算起來也有近10年時間,但我們之間的交往卻有近半個世紀之久?;叵肫饋?,谷牧是讓我感到十分親切、令我非常敬佩的人。
他有很強的親和力
谷牧平易近人、和藹可親、工作務實的作風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對工作要求嚴格,對犯錯的同志也會嚴肅地批評,但從未見他聲色俱厲地訓斥人。他和人談話,眉眼間總是流露出自然的笑容,給人一種親切感。
我與谷牧剛接觸時,有兩件小事讓我印象深刻。1955年,我到國務院三辦不久,谷牧帶著秘書鐘志奇和我到吉林省吉林市出差。記得有一天雪后天晴,我們去豐滿水電站。在水庫大壩前下車后,谷牧看我們凍得狼狽樣,詼諧地說:“冷吧!值得呀!古人把‘踏雪尋梅’當作很風雅的事,今天尋不到梅,但是多么好的雪景呀!這才叫‘北國風光’哩!而且雪后初霽是令人精神振作的景象?!?/p>
晚上,市長在招待所請我們吃飯,那時沒有大吃大喝之風,飯桌和火車餐車上的飯桌差不多大小,總共四個人,四五個家常菜,其中有一小盤紅腸很快被吃光了,谷牧說:“這紅腸味道不錯,再來一盤吧!”但我注意到,谷牧對第二盤紅腸僅僅“淺嘗輒止”,我意識到他是照顧我們兩個年輕人。實際上主要是照顧我,鐘志奇是很文質彬彬的。
“工交戰線不能亂”
1965年春夏之交,第三屆國家建委成立,谷牧任主任。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發,10月,中央召開“工作會議”,主要議題是批判“資產階級司令部”,進一步推動“文化大革命”。中央工作會議結束,緊接著中央決定由谷牧主持召開工交座談會,主要任務是研究工交戰線如何開展“文化大革命”,制定出一個指導性文件。會議剛開始,“中央文革”就送來了《關于工廠文化大革命的十二條指示(草案)》(簡稱《十二條》),要會議討論,實際上是要會議“認可”。討論中大家一致反對《十二條》,認為工交系統不能亂,生產秩序不能被破壞。
根據會議討論的意見,文件起草班子在谷牧親自主持下煞費苦心地對《十二條》進行了修改。對無關緊要、無礙大局的條款一字不改,哪怕文字上有瑕疵也不改,對《十二條》只改動了兩三條,另外加寫了兩三條,最終形成《十五條》。幾天以后,中央政治局召開擴大會議,由林彪主持,專門討論《十五條》。會上,當時“中央文革”中幾位極左人物對《十五條》和谷牧進行了“大批判”,要害正是“反對在工交戰線開展文化大革命”,他們強調工交戰線不能例外,而是更有必要“大革命”。
為了不使總理為難
在中南海的這段時期,給我印象最深的是:谷牧十分強調保持社會和生產秩序穩定的重要性,他認為當時全靠周總理維系局面,而周總理的處境十分微妙、艱難、甚至危險,作為助手的他必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能給周總理制造麻煩。有一件事充分反映了谷牧的無奈心情?!拔幕蟾锩逼陂g,由中央決定周總理主持不定期的“政治局碰頭會”,參加人員是明顯的兩個陣營,一方是毛主席后來定名為“四人幫”及其同伙的一派,他們主張“打倒一切”;另一方是以幾位老帥和副總理為代表的老干部,其中最年輕的是余秋里和谷牧,他們反對“天下大亂”。這兩派水火不容的人在周總理的主持下經?!芭鲱^”,這真難為了周總理,也只有像周總理那樣德高望重、睿智大度的人,才能掌控得住這樣的碰頭會。但是,真理與謬誤如此尖銳地對立,激烈的抗爭終有爆發的時候。1967年2月16日下午2點,又要開碰頭會。就在這天上午,谷牧被機關造反派“揪”回去批斗,罰站幾個小時,口干舌燥連水也不讓喝一口,弄得他疲憊不堪。下午3點左右我發現谷牧還在辦公室里,我問他怎么沒有去開會?他說:“碰頭會上氣氛越來越緊張了,前天會上為了老干部挨批斗的事開始爭吵起來,幸虧總理的秘書進到會議室說毛主席來電話請總理馬上過去,碰頭會中斷,暫時平息。今天我這副狼狽樣,如果到會上去,很可能成為一個爭論的話題,鬧起來會使總理很為難,真要鬧大了,結果難料,所以我告假不去了?!钡枪饶恋牧己迷竿€是落空了,就在2月16日下午這次碰頭會上,雙方大吵了起來,這件事被定為“二月逆流”,成為“文化大革命”初期的重要事件。
(摘自《百年潮》2015年第4期 陳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