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搬到山中的實驗室,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二十多年的城市生活令我缺失的不是人類生存能力,而是生長在水泥高樓里,人情冷漠,我自然而然地形成一種孤傲、友好開朗、性格分裂的假象。
大自然的教育從來都是直接的:任你再討厭潮濕的雨季,沒有了水,別說洗碗,地里的菜都要干死;任你再懼怕大大的驕陽,可萬物生長靠太陽,擁有瓜果梨桃才是正經事。對“自然”二字的解釋,既美好又殘酷,正如:水既可以臟也可以干凈,明白自然的性質不難,與它做朋友很容易。
為了給家園計劃的第二步——“共識社區”做一些充要準備,冠華認為,僅僅物質上的自給自足是不夠的,我們更應該敞開懷抱,讓更多有共識的有志之士來到山上,與我們一起生活。這樣既可以模擬未來共識社區里的成員關系可能出現的問題,又可以有更多人參與并加速社區的建設,同時為未來的社區做一些人力儲備。所謂一舉三得,我自然高舉雙手贊同。當然我還有自私的念頭,在這寂靜的山、孤獨的夜,多一個小伙伴總是好的。
自冠華在網絡上發出常駐人員以及志愿者邀請后,小伙伴們陸續來到了自給自足實驗室。據不完全統計,第一年每周有3~5人,第二年變為每天1人,第三年由于媒體的大力宣傳,我們已經完全沒有時間去計算人數了。我很驚訝有一天,參與家園計劃的人將我家以及院子都擠滿了,而這樣的人潮在一天之內竟達到過3次高峰。這些來來往往的幾千人里,能留下居住1個月左右的,被稱為常駐人員,他(她)作為我和冠華的家人,和我們一起分擔自給自足實驗室以及家園計劃的工作。
每當回憶起這些家人,第一個就會想到雪菲,一個熱愛生活的女孩,也是我在山中的第一個朋友。我們曾經一起看書、勞作、漫步、制作風干肉以及麻婆豆腐,研究如何把公共空間收拾干凈。我們還一起拜師學習制作皮鞋。某些清晨,我們在田埂上散步,數樹干上開會的喜鵲到底有幾只,一些午后,在果樹下彈琴……那些美好的回憶,像電影快速播放。
然而完美的關系還是有很多不可避免的矛盾。直到有一天產生了爭執,事后簡單歸結為我的急躁和她的慢熱性格,以及獨生子女生長過程中的不完整等。近期我與一個在美國巴金森街dome合作居住社區的成員聊起,她也認同:在社區里,爭吵是很正常的,沒有人是完美的,人和人之間最需要的便是包容。
合作、互助、了解、共生,是共識社區的標簽。
我不是一個思維縝密的人,只能通過一些日記節選,對近幾年自己在山中的生活做個回憶,談一談在社區生活中的思考。
2013年6月 訪客來襲
來客總是猝不及防,讓你的情緒都是不連貫的。我們總是希望制定一個靈活有效的訪客制度。問題是:“如何才能兼顧我們的需求,又能保證成員們隨時加入又隨時離開呢?”
2013年8月 社區中的交往
秋天啊,從來不讓人消停。耕種、做手工,還要蓋房子。但秋天把一切變得太美了,你又能對這位使者抱怨什么呢?距上一位常駐人員離去,已經2個月了,哦,那個巧嘴生花的四川男人離去后,我有好長時間都那么害怕再有什么人住過來。午后醒來,隔壁還住著一個女生,已5天。她是個俏皮的姑娘,她的大度和寬容常常驚醒我所有的感覺,重新激發我對陌生人和過客產生交朋友的愿望。我家的燈泡,每到夜晚都會聚集各種各樣的飛蟲,它們大多翅膀扇動地、激動地、義無反顧地向光而來。然而它們一定有著不同的個性和愛好,不一定每一個喜歡光的飛蟲都能成為摯友,不是嗎?
2013年9月 私人財務以及議事規則
一位新常駐人員抵達,當天協助做晚飯,并負責洗碗,之后幾天,不僅可以協助做飯、洗碗,還能參與一些實驗和日常工作。比如制作火箭爐,一起打水、種菜、撿松球。我們把工作歸為兩個部分:實驗和生活。大概一個月后,她完全融入了我們的生活,可以發博客,做肥皂實驗并一起接待訪客。然而我們又遇到了嶄新的問題:財務以及私人財產問題。
在國外各種模式的共識社區中,有的毫無私人財產可言,有的是集體出資,共同管理。但無論哪一種成功的規則,都很難直接拿來仿效。我們更需要的是一套有效率的議事規則。
2013年11月 社區里應合理分工
最近,自己一定出現了心理問題,越來越嚴重,無法控制。例如,我常會比較誰干得多誰干得少。例如,我會以一種挑剔的目光看他們,我不愿借給他人工具,擔心他們弄壞。如果看到他們在浪費時間,就像在浪費我自己的時間。我催促他們,希望他們馬上就行動起來。我給自己這種病命名為“不愛吃虧綜合征”。人家并沒有不想干活啊?!誰又可能想要浪費時間?!那么未來社區里出現我這樣的人怎么辦?
除了大學時光,我幾乎沒機會和其他人一起居住。而山居這段時間,通過一些實驗日記內觀自己,反思如何協助新成員加入大家庭,并不斷學習如何在社區中生活。自給自足實驗還未結束,時間會讓我遇到更多不同的人們,來一起揭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