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背后的現實觀照

【摘要】：《生死疲勞》是莫言的代表作之一，小說用魔幻的手法講述了新中國五十年的社會變革，情節構思獨特，語言荒誕離奇，具有很強的可讀性。而隱藏在魔幻形式背后的是作家深刻的現實觀照。諸如“折騰”人的“土改運動”，瘋狂的“文革”，被金錢埋沒的“開放時代”，作家以獨特的動物視角展現農民與土地不可分割的關系，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人們“疲勞”的人生存在狀態，這是作品做具有的濃厚的現實批判性。

【關鍵詞】：魔幻現實主義;動物視角;現實場景現實批判性

小說《生死疲勞》是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莫言的代表作之一。小說運用了佛家六道輪回的故事，講了一個名叫西門鬧的地主，在土地改革期間被槍斃。但是他認為自己是冤枉的，對自己的命運感到非常的不公，便在閻王殿里喊冤，在后邊的歲月里不斷的投胎轉生，一世為驢，一世為牛，一世為豬，一世為狗，一世為猴，最后轉生為大頭嬰兒藍千歲，在每一次輪回轉生的過程中，中國社會也在不斷的變化著。小說共分為六個部分，莫言運用了中國古代章回體小說的寫作方式描寫，第一部為驢折騰，第二部為牛犟勁，第三部為豬撒歡，第四部為狗精神，第五部結局與開端。每一部都獨立成篇，但是又互相聯系，構思獨特，小說的結尾與開頭相呼應，體現出輪回的表現形式。

這是一部描寫人生悲喜過程的小說，生命生生不息，不斷輪回，社會也在不斷的更替變化。作品中，莫言以荒誕的情節構思與場景描寫對這些變革表達自己深刻的認識。諸如土地改革，人民公社，文革，改革開放，這些在新中國在剛剛起步的階段發生的歷史變遷在莫言的筆下再一次復活。他的講述突破了現實的界限，用輪回轉生的神話故事將魔幻與現實完美的結合起來，使主人公以靈魂形象現身，使中國傳統文化的神鬼傳說與小說情節緊密的聯系起來，形成了具有東方特色的魔幻現實主義小說。正是在這個層面上莫言的這部作品吸引了大批讀者，使小說在具有強烈可讀性的同時也完成了作家對現實的深刻觀照。

一、《生死疲勞》中的魔幻色彩

1.何為魔幻現實主義

魔幻現實主義這一詞最早出現在20世紀30年代的歐洲。1925年，德國文藝評論家弗朗茨·羅發表一本評論后期表現派繪畫的專著，書名為：《魔幻現實主義，后期表現派，當前歐洲繪畫的若干問題》，認為魔幻現實主義是表現主義的一種。則始于哥倫比亞作家馬爾克斯于1967年出版的長篇小說《百年孤獨》。其中充滿離奇怪誕的情節和人物，帶有濃烈的神話色彩和象征意味。這種獨特的風格引起讀書界和評論界強烈的興趣，認為是現代小說創作中一種新流派的代表，因此稱之為魔化現實主義。魔幻現實主義文學在體裁上以小說為主。這些作品大多以神奇，魔幻的手法反映現實生活，“把神奇和怪誕的人物和情節，以及各種超自然現象插入到反映現實的敘事和描寫中，使拉丁美洲現實的政治社會變成了一種現代神話，既有離奇幻想的意境，又有現實主義的情節和場面，人鬼難分，幻覺和現實相混”。從而創造出一種魔幻和現實融為一體，魔幻而不失其真實的獨特風格。因此，人們把這種手法稱之為“魔幻現實主義”。

2.莫言小說的魔幻風格

莫言的創作深受馬爾克斯及福克納等人的影響，他的作品有濃郁的魔幻色彩。他在小說中構造了獨特的主觀感覺世界，運用一種天馬行空的敘述風格，語言描寫的陌生化處理，塑造神秘超驗的對象世界，帶有明顯的“先鋒”色彩，并用魔幻現實主義將民間故事，歷史和現代融為一體。莫言的童年是貧窮而苦難的，但對于莫言來講，童年的苦難成為了他魔幻現實主義的源泉，在很多作品中都有對起故鄉的描述，這些童年痛苦的經歷加深了他對魔幻現實主義的理解，使它形成了自己寫作風格，莫言在創作過程中，魔幻主義概念非常清晰，《檀香刑》第一句：“那天早晨，俺公爹趙甲做夢也想不到再過七天他就要死在俺手里?！边@個開頭和馬爾克斯《百年孤獨》的開頭非常像，莫言有意呈現他與魔幻現實主義的緊密關系。莫言諾貝爾獎的頒獎詞是這樣說的，“他很好的將魔幻現實與民間故事，歷史與當代結合在一起”。這也是莫言的魔幻風格。

3.《生死疲勞》中的魔幻表現

《生死疲勞》講述的是半個世紀的農民史，地主西門鬧一家和農民藍解放一家的故事，從最初的土地改革到50年代的互助合作社到大躍進和文革，一直到改革開放后的今日中國，描述的是現實，但是莫言通過天馬行空的想象，用魔幻的手法將它們表現出來，驢的，牛的，豬的，狗的，人的，每一個視角都是一段完全不同的歷史和人生，這樣的描寫，完全掙脫了主觀敘述和客觀敘述的界限，給人以新奇的閱讀感受。使作品呈現出一種奇譎詭異虛擬玄幻的色彩。

（1）一聲槍響肉身死，魂靈不滅附體還。

魂靈不滅是東方神秘文化中重要組成部分。至今在民間仍有\"靈魂\"附體的傳說。莫言充分運用東方文化中\"靈魂\"附體說，使不甘冤死的西門鬧魂靈附著在投胎轉世的動物身上。于是這些動物就不是一般的動物，他一會是人，一會又是動物，這種感覺很奇特。由于在地獄中他拒絕喝\"迷魂湯\"所以在其后的六道輪回中西門鬧的魂靈始終相隨，于是西門鬧雖肉身不在卻魂靈永存，他成了一個前知500年，后曉500年的通靈之主，他的魂靈世界滄海桑田，沉浮顛倒，所以\"靈魂附體\"使西門鬧的形象更加豐滿，并具有濃重的象征性。的體現了這一過程，

（2）亦真亦幻東北鄉，離奇荒誕風情異。

在《生死疲勞》中莫言設置了一個叫高密東北鄉的地方。莫言的家鄉的確叫高密，但這個高密和小說中的高密又絕不一樣，小說中高密是奇異的，那里的人，物，事，都有生命和思想，血肉豐滿。這是一個魔幻的世界。

（3）動物視角看世界，生死輪回現世情。

在《生死疲勞》中，莫言通過動物變形計的戲謔來打破歷史的線性固定和壓制。這些動物走過的歷史道路，它們的足跡踏亂了歷史的邊界和神圣性，留下的是荒誕的歷史轉折和過程，是從驢到牛，再到豬和狗的變形記。而莫言這部作品最為驚人的地方，就是用動物的視角看世界，這種視角，既加強了作品的魔幻性，又使作品的現實性表現尋找到一個更為獨特的角度和奇特的思維模式。書中有這么一段，西門鬧變成驢后看見自己以前的長工和自己二姨太在一起媾和，痛苦的用頭撞著柵門，但是驢槽里的食物進入自己的口腔卻使他又有一種純驢的快感，這樣超現實的描寫也是非常精彩。這種驢性，牛性，豬性和狗性與人性交織的心理活動描寫成為中國當代敘事文學的一大景觀。

二.小說魔幻背后的現實場景

其實對于作家而言表現手法永遠只是手段，而通過某種手法想到達到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莫言在《生死疲勞》中所采用的魔幻手法也不例外。其魔幻背后的所展示的現實場景才是作品的主題關捩所在。

《生死疲勞》講述了新中國五十年的社會變遷，包括土地改革，抗美援朝，十年動亂，包產到戶，改革開放等歷史時期，書的第一部分，閻王讓西門鬧轉生為驢，這個階段對應的歷史時期為土改，“四清”階段，西門鬧對前世還有深刻的記憶，對自己前世的不公充滿了怨恨，在變為驢后，他有著典型的驢脾氣，性格暴躁，對社會怨氣沖天，一方面，因為自己有著前世的記憶，看到自己死后發生的事情，自己的老婆改嫁，撿來的下人也變成了原來家的主人，但是另一方面，作為一頭驢，他又體會到做驢的快感，體會到了愛情的美好。莫言給這一章取名為驢折騰，既符合驢子本身的性格特點，桀驁不馴，精力充沛，又解釋了當時的社會環境，當時是建國初期，社會在總體上還是公平的，地主大多被打倒，農民還沒有成為各種運動和斗爭的犧牲品，在這個階段農民還是得到了一定的好處。西門驢死后又被轉世為牛，這個時期又到了人民公社化運動的時期，在這個階段，自由成為了幻想，藍臉一家不愿意加入人民公社，堅持單干，被全村人孤立了起來，藍臉和西門牛在這背景下沒有了自己的自由，他們只希望自己能夠在自己的土地上老實的耕種，收獲，但是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在這個狂飆突進的時代下，這種獨立是要付出代價的，這代價無疑是慘重的，在莫言的筆下，西門牛是追求自由的象征，它倔強，有毅力，它拒絕給人民公社耕地，哪怕被燒死，仍然不屈，表達了莫言對人民公社的反對與抗爭，這種牛犟勁，也是在當時時代，部分農民對自由的渴望。

牛死后西門鬧投胎轉世成為了一頭豬，此時正是瘋狂的文革時期，在這段莫言用更加魔幻的手法描寫了那個荒誕的時代，毛主席號召大力養豬，豬的地位也達到了巔峰，政治的驅使下，人性中的貪欲被放大，人人都仿佛進入了狂歡的時代，都像被打了雞血一般無法自已，西門金龍口對口搶救小豬，西門鬧與刁小三的政治斗爭勝利后，母豬還大跳“草帽歌伴奏忠字舞”，莫言用荒誕語言把那個瘋狂的時代描寫的淋漓盡致，在文革時期，每個人都像豬撒歡一樣，失去了理智。就這樣豬在瘋狂中死去，西門鬧又被投生為狗，此時它已經離開了土地，來到了城市，還當上了狗協會會長，整天吃喝玩樂，沒有了靈性與活力，這段標題為狗精神，這也是莫言對現代城市中的人沒有精神風貌的一種諷刺，這個階段政治的狂熱已經迅速降溫，人們也想沒有了精神一樣，無所作為，渾渾噩噩，當西門鬧轉生為猴的時候情況并沒有多大的改變，他也只是人們的玩物奴隸而已，毫無自由，毫無自己的理想，與思想，而在這五十年的輪回轉世后終于變回人型，成為了一個嬰兒。莫言用天馬行空的想象力，魔幻的手法描述了五十年的社會變遷，他是歷史的見證者，也是歷史的創造者。莫言用動物的眼睛描寫了歷史中的現實場景。

三.“魔幻現實”的現實批判性

張大春這樣評價莫言，“很多人說他受馬爾克斯影響，我覺得他是形似神異。他作品中博雜的敘事傳統，不是移植過來的，而是他從民間土壤中自然生長出來的?！边@也說明了莫言表現現實的手段是非常高超的，也是這樣獨特的個性使他獲得了2012年的諾貝爾文學獎，整部小說人物關系復雜，這是一個看似荒誕離奇的故事，在這樣一個魔幻的背景下莫言對一段歷史進行了重述，而這個重述是莫言式的，飽含著作者對自已生長的這片土地的深沉的愛與恨。從這個意義上看《生死疲勞》又有著濃厚的現實主義色彩。表現出濃烈的現實批判性。這種批判帶著濃厚的莫言式戲謔風格。

1.\"驢折騰\"等的反諷隱喻意味。

折騰，對于驢而言是它的本性，而這種驢性的好動卻被莫言嫁接到西門鬧的身上，于是驢的象征意義就顯現出來了。他以好折騰的驢性隱喻了那個剛剛誕生的新時代的那種幼稚單純不自信和不成熟。整個社會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一個運動接著一個運動，人們被折騰的筋疲力盡。如此的反諷隱喻性諸如\"牛犟勁\"，“豬撒歡\"，\"狗精神\"等。而其背后的現實批判性則不言而喻。

2.“疲勞生死”的現實責問

生與死，是人生面臨的重大課題，地主西門鬧在自己人生事業的鼎盛時期卻遭遇殺身之禍，被當作“剝削階級”的典型而槍斃。作者雖以“六道輪回”使其重獲新生。但六道輪回的煉獄般的經歷使其重獲的生命充滿了難以言說的艱辛與苦難。而讓\"生死\"歷經\"疲勞\"之苦的主要動因都是一個\"欲\"字，\"貪欲\"是一把刀把人的肉體凌遲，讓人的魂靈不得安安。一個生命到底應該怎樣活著？又該怎樣死去？又該怎樣重生以至永生？是活成人幸福呢？還是活成“驢牛豬狗”更快樂一些呢？這種“向生而死”的輪回歷程所隱喻的現實苦難是觸目驚心的，作者以“疲勞”概括之，形象而深刻。

3.\"輪回\"背后的現實缺憾

“輪回”充滿了苦難，但是“向生而死”最終是為了“向死而生”。所以，作家在六道輪回的最后讓西門鬧轉世成為一個“嬰兒”。然而這個孩子來到世上便患有血友病。這是一個無法彌補的現實缺憾，是作家對現實洞悉之后的神來之筆，他告訴了我們現實的本來面目，那就是永遠的不完美。但畢竟一個新的生命誕生使小說結尾有了種現實而非魔幻的真實感。正是因為現實的不完美性，我們的生活才擁有了意義。這也許是作家隱藏在魔幻背后的真正的現實情懷。

《生死疲勞》是莫言對故土的深情而創作的一部小說，作者以深厚的文化底蘊和扎實獨到的的寫作功底把中國五十年的歷史詳細的表達了出來，展示了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農民的生活和命運。莫言小說一方面是魔幻的，又一方面是扎根于傳統文化的，而他的東方式的魔幻現實主義背后所昭示的對現實的深刻關照讓我們看到了一個作家真正的現實擔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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