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兒子與情人》發(fā)生于維多利亞時期與現(xiàn)代主義時期的交界點上,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興起,農村經(jīng)濟瀕臨全面解體,現(xiàn)代工業(yè)在提高物質文明的同時,卻以人性自然本能的喪失為代價,使人異化為社會的機器,造成精神和肉體的雙重破壞。工業(yè)化的機器下,每一個男性都充滿時代的傷痕,尤其是父親。而對于那些沉默寡言的男性,勞倫斯對于他們的刻畫是深刻而飽滿的。生活在鄉(xiāng)村和工業(yè)社會的夾縫中,因而這樣的男性形象就更加具有可讀性。
【關鍵詞】:莫雷爾;男性氣質;沉默;康奈爾
引言:
勞倫斯筆下男性往往是復雜難以揣摩的,他們身體強壯,抑或羸弱;農民出身,或者中產(chǎn)階級,各自處于不同的思想狀態(tài)中。當這樣的男性被放置在一個與女性相關的家庭環(huán)境和社會背景之中時,沉默往往是他們共有的語言。在小說里面,這些男性通常不善言辭,無聲地經(jīng)歷身心的變化,無法輕易讀懂。本文將把莫雷爾視作典型,重點分析莫雷爾的身體和內心的變化,進而探討工業(yè)社會和家庭對于男性氣質的影響。
一、自然男性
潘神是古希臘神話中的山林畜牧和田野的守護神,不但庇護萬物,使大自然生機勃勃,是奧林匹斯山上唯一一位“自然保護神”。它是酒神的精靈,是古代人類“自然情結”的物化,遠古的人們與自然萬物保持著神圣的統(tǒng)一性,他們因自然而生,保持著一種昂揚的生機和活力。勞倫斯將神話人物移植到作品的男性之中,塑造理想中的男性形象。
莫雷爾起先就是如此。他生活在遠離城市的鄉(xiāng)村,“有強健的體魄,靠體力謀生,他們身上更多帶有直覺、血性等人的自然本性,缺少發(fā)達的意識和對世界、自我的認知”(郝媛媛,2004:4)。他的世界是內向的,滿足于過著與自然合拍的生活,莫雷爾的生活圈狹小但是單純、快樂。書中這樣描述到“他有一頭閃亮的黑色卷發(fā),一大把從未剃過的濃密的黑胡子。他面色紅潤,常常開懷大笑,所以他那紅潤的嘴唇特別引人注目”(p12)。
莫雷爾渾身朝氣洋溢,貼近于大自然,舉止落落大方,與大自然息息相關代表了最原始的生殖力,。說話柔聲細語,滿腔熱情,談笑風生。雖然他沒有受過多少教育,是一個普通的礦工,但他那略帶神秘的富有生命活力的舉止笑容感染了她,“他人很勤快手很巧——什么都會做什么都會修”(p15),莫雷爾夫人最初就是被他身上的這種自然而美的力量吸引而嫁給他。
這個時期的莫雷爾,承襲了維多利亞時期男權制所擁護的男性的支配地位,這種男權制保證著男性的統(tǒng)治地位和女性的從屬地位?!爸湫灾挥挟斘幕睦硐肱c組織機構的權力之間存在某種一致性時才有可能建立起來”(康奈爾,2003:106),作為一家之主的莫雷爾,直接負責家庭的所有經(jīng)歷來源,“個人的男性氣質與宿主是否為家計負擔者有關”(康奈爾,2003:123),這種支配性與其經(jīng)濟和文化背景相關,具有十分令人信服的樣板,難以動搖。在這里,以體力勞動所構建的男性氣質不僅是一種謀生手段,也是宣揚男人優(yōu)于女人的工具。因而,在《兒子與情人》之初,莫雷爾表現(xiàn)意氣風發(fā),具有很強的支配性男性氣質。
二、莽夫和局外人
生活常常擺布人,“支配其肉身,填滿其歷程,但并不真實,任其為之仿佛生活是可有可無的”(p9)。莫雷爾裝作經(jīng)濟條件良好,舉債租房,還賒來了家具,“她以為,他們住的是他本人的房子”(p14)?;楹箅S著事情真相大白,她對丈夫的態(tài)度急速轉變,她實在無法接受丈夫一貧如洗的事實?!八龥]對丈夫說什么,但對他的態(tài)度卻變了。她那心靈之高潔已經(jīng)晶化,心如鐵石”(p16),婚后,莫雷爾暴露本性,每逢星期五、星期六、星期日晚上他都坐在礦工紋章酒館里喝酒喝到酒店關門,他所賺的工資,除了給老婆用來養(yǎng)家活口外,其余的都花在喝酒上了。
妻子莫雷爾夫人已經(jīng)對丈夫心如死灰,孩子成了她生活的中心。而丈夫此時對她來講,只意味著工資,他已成為一個和她生活毫不相干的人。莫雷爾生性好動,喜歡在家里倒騰,有一次出于好意幫一歲的威廉理發(fā),本是期待夫人驚喜一笑,殊不知夫人大驚失色,又怒又氣,“我殺了你,殺了你”(p19)。莫雷爾不知所措,仿佛喘不過氣來,躡手躡腳,一副可憐相。這件事對莫雷爾的男性氣質打擊巨大。至此家對于他而言是一道跨不過去的坎,一整天都垂頭喪氣、悶悶不樂。于莫雷爾夫人而言,“這次男性的毛毛躁躁的行為,是刺穿她對莫雷爾的愛戀的矛”(p19)。經(jīng)過后面的醉酒把妻子趕出家門,失手把妻子頭部弄傷出血等事件后,妻子對莫雷爾開始了冷戰(zhàn),對之徹底放棄。“他總是被攔在一切家事這道門之外的。沒有誰把任何事說給他聽”(p72),便加劇了莫雷爾的粗暴脾氣,他繼續(xù)酗酒以解脫自己。最后,這種厭惡成為仇恨,莫雷爾夫人甚至想,“如果他死了,對她或許倒不失為一種解脫”(p76)。
兩性關系失去平衡,夫妻父子間形成了支配與被支配,控制與反控制的關系,這也是為什么勞倫斯堅信,“只有通過調整男女之間關系,使性變得自由和健康,英國才能從目前的萎靡不振中掙脫出來”(勞倫斯,1999:850)。男性在這種對抗中漸漸失去自我的位置和力量,甚至喪失了愛的能力。男人逃離到外面的世界找回失去的男性尊嚴和心靈自由,找回獨立而又真實的自我。但多數(shù)人最終在生活的漩渦中沉淪下去,男性力量慢慢流失,不再有發(fā)言權,“父親”的身份名存實亡,他從一個和藹可親、愛說愛唱的快樂男人變成了一個粗魯暴躁,沉默不語的男人,意志日益消沉,最終沉默。
工業(yè)社會對于男性的傷害是另外一個部分。礦工的工作最為幸苦,因為他們的工作條件惡劣,長年累月在暗無天日的礦井下勞作,工作強度非常大。正如瓦爾特自己形容的:“像個地老鼠”(p14),在黑暗的井下作業(yè),工作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沒有個頭,從清晨到黃昏,一刻不得停歇,原本有血有肉的健康男人也慢慢地被磨平,失去原有的活力與生氣?!澳谞枬u漸上了年紀,往日行動利索、健美的身體如今已萎縮,并未隨著歲月而成熟,反倒難看的甚為可鄙了”(p130)
男性的社會角色不是固定的,不是生來就有的,而是在一定的歷史條件下形成和發(fā)展起來的。男性的性別模式在經(jīng)濟和文化的張力下,也一定會發(fā)生變遷,而且男性的角色、形象以及其氣質也在不斷地發(fā)展變化著。本書名為 “兒子與情人”,忽略了丈夫的存在。同樣,這部長篇小說近500頁,莫雷爾只是以第三人稱的身份被提起。小說中有關莫雷爾的描寫總是非常簡潔,與莫雷爾有關的事件和心理描寫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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寥無幾,在小說后半部分,莫雷爾徹底沉默了,慢慢不再被提及,直至小說結束,支配性男性氣質不復存在,漸漸淪為邊緣性男性。
三:時代的巨變
故事發(fā)生的背景年代是20世紀初,正是維多利亞時期到工業(yè)社會的轉型時期,“英國成了一個城市國家,中世紀那種田園詩般的農業(yè)社會被一個發(fā)達的工業(yè)社會所取代”(王覺非,1997:260),是女性主義崛起、男權重構的時代,“從伊麗莎白時代開始人類意識發(fā)生了巨大的裂變,精神的意識急劇地脫離了肉體的、‘本能一直覺’的意識”( 勞倫斯,1989:234)。書中的莫雷爾夫人就是一個典型的家庭婦女,她卻無法離開他獨自生存,但又時時對家里進行著控制,成為家庭的中心。她將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并與丈夫決裂,生活上成為整個家庭的中心。等到這個“中心”消失,妻子死后,“這位礦工靜靜地坐了一會后吃飯。仿佛什么事也不曾發(fā)生”(p465),此時人稱是“這位礦工”。這意味著對于新一代的保羅而言,母親離去,父親也早已形同虛設?!澳腥藗兯闶潜涣痰沽恕R粫r間出現(xiàn)了繁榮,但是以他們的失敗為代價的,接踵而來的就是災難。災難之根就是頹喪。男人頹喪了,英國男人,特別是礦工們頹喪。他們被出賣了,被打趴下了”(勞倫斯,1993:27)
結語:
生活方式的改變在人身上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勞倫斯小說中對男性形象的塑造就充分反映了這一歷史變遷,表現(xiàn)了作者對這一歷史變遷的思索。隨著工業(yè)文明的不斷發(fā)展,機器對自然和人的破壞日益加劇,男性曾表現(xiàn)出的力量與氣概逐漸被消解。女權運動的力量迫使社會重新看待婦女的地位和行為,男性平等的日益強盛。勞倫斯在早期作品中充當著婦女代言人的角色,推崇反傳統(tǒng)的新觀念和新道德,贊揚了新女性獨立自主的精神。在工業(yè)文明發(fā)展的時代,男性不斷地失去他們在社會中的主角地位,再也無法而撐起一片天?!皩θ祟悂碇v,最偉大的關系不外乎就是男女間的關系”(勞倫斯,2006:82),新的時代下,女性權力的重視,男性權力的重組,兩性關系的協(xié)調和平衡,是我們必須深思的問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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