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10年11月16日,北京城一個普通的日子。當這座城市在初冬的斜陽下慢慢醒來,生活的舞臺上,一如既往的是北京人習以為常的繁忙與精彩。然而,從這一天起,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名單上,將多了一個以這座城市命名的一種古老戲曲的名字——京劇。京劇是國粹,這是中國人由來已久的共識,當國粹寫入遺產,一則以喜,一則以憂,歷史的晨鐘暮鼓送走了這座城市弦歌相伴的遙遠歲月,而京劇舞臺上的這份熱鬧和絢麗從來都沒有在這座城市真正離去。
【關鍵詞】:京劇;溯源;吶喊;傳承;綻放
一、定軍山——溯源
世界戲劇史上存在三種最古老的戲劇文化:希臘悲喜劇、印度梵劇和中國戲曲,希臘的悲喜劇如今僅剩舞臺遺跡,印度梵劇也早已中斷失傳,唯有中國戲曲,伴隨著大小節日,從遙遠的古代一直成長到今天。京劇發展至今已有兩百多年的歷史,兩百年前,北京這座城市為百年來眾多京劇藝人的粉墨登場提供了最堅實的舞臺,徽班進京開啟了京劇形成的輝煌之旅。京劇是從茶樓到戲園子,幾代中國人一脈相承、欲罷不能的瘋狂沉醉與癡迷的藝術形式。京劇對于中國人,是一種樂此不疲的生活方式,更是一種刻骨銘心的溫情慰藉。
1790年9月,是大清國當朝皇帝乾隆的八十壽典,各地戲班紛紛進京賀壽,來自揚州的徽班三慶班當屬風頭最勁的一個。到了清朝嘉慶年間,三慶、四喜、和春、春臺四大徽班聲名鵲起,所以,徽班進京也被認為是京劇發展的最初源頭。以四大徽班為代表的各個聲腔相互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接近三十年的時間里在京城站穩了腳步。十九世紀四十年代,融匯了徽調、秦腔、漢調等地方腔調的嶄新劇種——皮黃初步形成,京劇開始獨立門戶,并且很快傳遍大江南北。
京劇鼻祖程長庚是三慶班的第四任班主,與所有前輩相比,程長庚是梨園行中鳳毛麟角的文化人,一次偶然的機會程長庚與一位進京趕考的書生盧勝奎結識,并勸說他放棄科舉下海入了梨園,盧勝奎的身份在倡優并列的封建社會屈就梨園,難以想象他的內心經受了多么艱難掙扎,他的加入,注定使京劇在通往藝術的漫長道路上很快跨越尤為關鍵的一級臺階。從那時起,他們開始編演新戲,大量來自《三國志》中的三國經典傳統京劇《定軍山》、《官渡大戰》等搬上舞臺,由此塑造了諸葛亮、劉備、關云長、黃忠等一系列人物形象。清光緒年間,一位名叫沈蓉圃的戲迷畫師依據自己的喜好把自己心目中13位皮黃藝人的形象畫入丹青,完成了《同光十三絕》這一著名畫卷,程長庚、盧勝奎分別以魯肅、諸葛亮的身份赫然在列。
1857年跟隨父親唱湖北漢劇的譚鑫培流浪到了京城,三十三年后他登臨宮廷舞臺,憑借著《賣馬》這出戲一炮而紅,自此以后花雅之爭畫上了句號。后來在程長庚的教導培養下,譚鑫培越唱越紅,京劇界有了“無腔不學譚”的說法。當時的粗喉大嗓已經不被人待見,這種交織了中州音韻和湖廣方言的亡國之音成為了京劇舞臺的主旋律,也成了人們宣泄內心感情的最強音,京劇老生行從眾行當中脫穎而出。1905年,北京豐泰照相館館主任慶泰引進了法國第一臺攝像機,將最初的鏡頭對準了京劇,中國第一部電影《定軍山》產生了。
八十年前,羅伯特·里特爾在《紐約世界報》撰文,對中國國色天香在紐約百老匯的上演做了這樣的評價:“你會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個古老神話,優美和諧而永恒的世界,充滿極其微妙的莊嚴和寧靜。”[1]八十年后,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全票通過,把京劇列入世界《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歷史遠去的背影,至今折射出京劇復雜身形,一個民族古老的藝術終究承載著一個民族特有的生活,更寄托著這個民族根深蒂固綿延不絕血脈精魂,這古老的身體敘事,令人眼花繚亂的臉譜身段或許不僅是關于一方舞臺的浮華記憶。一百多年前的梅蘭芳、王瑤卿、楊小樓等京劇舞臺上的要角兒,穿梭出入于重重宮門的紫禁城,發展于這個富麗堂皇而又戒備森嚴的宮廷舞臺,京劇百年,這個舞臺已經見證了太多粉墨登場的藝人的夢想的得意和失落。這些京劇名伶成就了一個王朝跨越世紀的歡愉,也成就了京劇自身的燦爛與輝煌。
二、宇宙鋒——吶喊
倡優并列是戲曲藝人在封建社會中不可擺脫的身份宿命,即便是京劇要角兒也要和青樓歌妓為鄰,戲曲藝人地位低下。唱戲這一行當,在清末之前一直被人們視為賤業,不受人們尊敬的。清嘉慶年間,朝廷嚴禁官員狎妓,蓄養相公之風由此悄然盛行,相公也稱像姑,當時的名伶出了演習之外還要在自己的私院接待客人,陪酒等有償服務,俗稱堂子。優伶所遭受的痛苦和摧殘跟他們對藝術的貢獻極其不相稱,人們在觀賞他們優美動人的表演的同時,羞辱他們,作踐他們,“狎伶”這種惡習延續了很長一段時間。人流密集的茶樓戲院給日本留學歸來的革命黨人提供了場所,他們在戲臺公開演講,宣傳革命思想,梁啟超、蔡元培、陳獨秀等一批知識分子相繼在各大報刊宣傳戲曲改良的主張,闡發戲曲對于社會的高臺教化作用,宣傳戲曲作為改革的不二法門,成為普天下人之大學堂,倡導伶人不應是倡優并列的下九流,應該是普天下人之大教師。
民國初年,譚鑫培又一次來到上海演出遭到了喝倒彩,不得已終止了演出合同。與此同時,年僅19歲的梅蘭芳來到上海演出,這次演出一發不可收拾,梅蘭芳紅遍大江南北,京劇的聽戲時代將要向看戲時代讓渡。譚鑫培、梅蘭芳一前一后不同結局的演出造就了京劇另一個百年的開始。這樣一種古老的藝術樣式開始跟時代背景接軌,時裝新戲的演出由此開始。此時,一位改寫梅蘭芳藝術人生的男人齊如山走向了他的世界,他們一次次演出的轟動,書寫了戲曲舞臺上一個個精彩的瞬間。
三、借東風——傳承
一代一代的戲曲成員為中國戲曲注入了新的薪火。自古以來戲曲藝人就有個梨園子弟的別稱,早在唐朝皇帝李隆基年代,李隆基在長安獨僻一園種植梨樹,充作天下歌舞藝人的授業教坊,李隆基也因此被封為梨園行的祖師爺,學習戲曲的子弟也有了梨園子弟的稱號。中國戲曲演員學習戲曲主要有兩種方式,一是拜師,二是坐科,舊時梨園行有“要問夠不夠,先學三十六”這句行話,意思是學生要學會三十六出戲方可登臺,唱念做打全靠師傅口傳心授,學生死記硬背,要在有限時間內達到這種程度在今天看來也絕非易事。在電影《霸王別姬》中我們看到教師爺在訓練《思凡》一段時,因為弟子總是說錯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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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把木板子放嘴里一絞,血就流出來了,所以,京劇演員要想成角兒,除了要有好的天賦,還要有特別刻苦的訓練,從學戲時代的挨打到登臺后的富麗堂皇,要經過多少坎坷以及磨難我們難以想象,但是無論如何唯有付出汗水和努力才能成要角兒。
1908年,光緒皇帝和慈禧太后相繼駕崩,戲曲藝人的禁演期由此開始,京師科班或者散班關門或者紛紛外出跑碼頭,京劇界發生了又一次變動。然而,到了清末民初,演出市場日漸紅火,京劇的西皮二黃腔成為那個時代的主旋律,借著時代的東風,戲曲演員越來越多,戲曲的香火逐漸傳承下去。1949年初,中國京劇的科班時代劃上了最后的句號。
四、大登殿——綻放
1949年后,中國京劇已然從宮廷里走了出來,開始尋找新的舞臺。在這樣的社會大解放的背景之下,京劇等各種民間下里巴人的民間藝術開始了新的繁榮。這個時期的京劇藝人已經擺脫了倡優并列的下九流的社會地位,逐漸得到大眾的認可。此時,年僅20幾歲的梅蘭芳已經成為京劇梨園史上的第一人,臺上是雍容華貴、身姿曼妙的多情女子,臺下則是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謙謙君子?!俄樚鞎r報》將梅蘭芳選為“伶界大王”,位列四大名旦之首的梅蘭芳是中國京劇史上德藝雙馨的京劇藝術家,他不僅在京劇藝術上有很大的造詣為中國京劇做了功不可沒的貢獻,而且在生活中也毫不吝嗇,具有強大的氣魄。當時拜訪梅家大院的人比肩接踵,其中不乏京城名士,這些人被稱為梅黨。在眾星拱月下,梅蘭芳完成了《天女散花》、《黛玉葬花》、《霸王別姬》、《嫦娥奔月》等紅極一時的新編劇目,實現了戲曲“無聲不歌,無動不舞”的箴言。1930年梅蘭芳在齊如山的策劃和幫助下赴美國紐約百老匯劇院演出,第一次把中國京劇真正帶到國外,是把中國古典的戲曲文化傳播到國外的第一人。
文人與伶人合作也在這時開始盛行。文人在戲曲發展史上的作用是不可低估的,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無論是哪個時期或者是什么樣的歷史背景,戲曲的發展和成熟都離不開這又一個獨立的群體,這個群體與藝人的結合促進了戲曲的發展,形成一種互惠圈,互惠結構。無論是哪種藝術樣式,成熟的劇作者都不會刻意去表達什么,他的作品一定是與自己的人生感悟和歷史思辨相契合的。這種合作的方式可以追溯到秦漢時期的“樂府”。“樂府”一詞最早見于秦漢,樂府的任務是為了滿足宮廷的需要,收集民間音樂,改編曲調,填寫歌詞并從事演出,樂府的功能就相當于文人的功能,這為文人和藝人的合作開了先河。在文人的一度創作之后,伶人進行二度創作,這樣的合作造成了如今京劇的“勝景”。
京劇作為中國國粹,距今已有兩百多年歷史,京劇從起源到發展成熟是京劇老藝人們的堅守和堅持的成果,是他們的不懈努力創造了京劇舞臺爭奇斗艷、絢麗多彩的鼎盛年華。如今,京劇已然走過了它的鼎盛期,但它作為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杰出代表的地位沒有動搖,因為它之所以存在,“在本質上還是人們生存或者高質量、更健康生存的自身需要,也是中華民族保持一以貫之的文化傳統薪火相傳的需要”[2]。
注釋:
[1]周斌:《齊如山:中國戲曲史上重要的陌生人》,《文史參考》,2012年第16期
[2]周愛華:《瀕危民間戲曲傳承意義的文化學、價值觀、實踐性解讀》,《戲曲藝術》,2014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