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傳奇是唐宋文言短篇小說的總稱,小說發展到唐代,面目有了根本性的變化。小說的情節更加豐富,主要對象由鬼神轉移到人,敘事結構也更加完整。但初期的小說脫胎于史傳文學,尤其是唐傳奇中的歷史類作品,很大程度上繼承了歷史人物傳記的寫法,同時隨著文學的發展,也有許多突破。
【關鍵詞】:唐傳奇歷史類;史傳文學
一、“文備眾體”及其史學印記
宋人趙彥衛在《云麓漫鈔》中說道:“唐之舉人,先藉當世顯人,以姓名達之主司,然后所業投獻:逾數日又投,為之溫卷。如《幽怪靈》、《傳奇》等皆是也。蓋此等文備眾體,可見史才,詩筆,議論”。傳奇小說文備眾體,是指唐傳奇融合了史書、詩歌、散文等多種體式,可見其史才,說明唐傳奇當中有史傳的因素。史傳中的人物傳記的特點是將人作為主要描寫對象,具有一定的情節描寫和故事性,傳奇小說將敘述神鬼世界轉為對人的描寫,對史傳文學有一定的繼承。如司馬遷《史記》中的“本紀”、“世家”、“列傳”都是以人物為主要描寫對象,可以說唐傳奇小說受《史記》的影響很大,《史記》塑造人物的手法也為唐傳奇借鑒。唐傳奇中有一部分作品是記述社會上的真人實事,其面貌與《史記》中的人物傳記相似。
劉知幾在《史通·雜述》中云:“是知偏記小說,自成一家,而能與鄭氏參行,其所由來尚矣。爰近及古,斯道漸煩。史氏流別,殊途并鶩,推而為論,其流有十:一曰偏記、二曰小錄、三曰逸事、四曰鎖言、五曰郡書、六曰家史、七曰別傳、八曰雜技、九曰地理書、十曰都邑薄。”他將小說看作是“史氏流別”,就說明傳奇小說是脫胎于史書,與史書有諸多共性。
二、唐傳奇歷史類作品與史書的異同
唐代傳奇大概可以分為俠士類、婚姻愛情類、仕宦類以及歷史類。歷史類傳奇小說一般都是敘述歷史故事或是描寫歷史人物,特別是有些傳奇作品被選入到舊、新《唐書》之中,作為史料錄入史書。這類傳奇小說繼承了史傳的寫法,但文備眾體的傳奇還融入了議論和詩歌的成分,而且其寫法較史傳也有一定的突破,我們以經典的史學著作《史記》為例進行比較。
首先從《史記》的人物傳記敘事結構模式分析。《史記》的本紀、世家和列傳分別記述了三千年恢弘的歷史以及人物事件,形成一個整體系統,其單篇的傳記也有自己的敘事構架,有固定的模式。《史記》傳記的開頭有幾種特點,一是寫傳主的世系;二是概括傳主的性格特征與習慣愛好;三是寫傳主的身份職業。在唐傳奇中均有類似的寫法,第一種如《吳保安》:“吳保安,字永固,河北人,任遂州方義尉。”第二種如《裴晉公大度》:“黃浦郎中湜,氣貌剛質,文為古雅,恃才傲物,性復褊而直。”《王維》:“王維年為弱冠,文章得名,性閑音律,妙能琵琶。”第三種如《裴伷先》:“工部尚書裴伷先,年十七,為太仆寺丞。伯父相國炎遇害,伷先廢為民,遷嶺外。”《宋申錫》:“唐丞相宋申錫,初為宰相,恩渥甚重”。《裴延齡》:“唐裴延齡累轉司農少卿,尋以本官權判度支。”
《史記》人物傳記的結尾對主人公的結局一般都進行了明確的交代。并且,在人物的一生交代完以后,還可能對其后代、親屬等進行補寫,以“太史公曰”的形式出現評論。在《吳保安》中,主要情節敘述完之后,又補續了當年郭仲翔被俘及受到虐待的慘痛經歷。又如在《裴晉公大度》里,在敘述黃埔湜毫不慚愧地收了裴晉公給他寫碑文的作為酬勞的錢物,以表現他的性格,又在結尾后面進行補敘,再舉曾被蜂子蟄了手指,以及兒子抄詩抄錯而大發脾氣的例子,來展現其心胸狹窄而且急躁的性格,在文章最后還有“參寥子說”進行評價,又突出了裴晉公的心胸寬廣。但是,這不是這類作品的通常現象,有部分作品是交代了人物的結局,有一部分是隨著情節的結束而結束,可見雖然唐傳奇的歷史類作品參照了人物傳記的寫法,但這樣的固定格局是有所改變的。
其次是從《史記》人物傳記敘事時間模式分析。《史記》的人物傳記對插敘和補敘有較多運用,如用“始”、“初”等副詞標示或直接插入另一個人物傳記。唐傳奇小說繼承了這些用法,如《裴晉公大度》中:“先是公討淮西日,恩賜巨方,貯于集賢私第。”這里“先是”是插敘了一段,說明裴晉公緣何有如此多的錢財。這種插敘的方法在其他唐傳奇作品中就很少見到了。《史記》人物傳記敘事時間的速度也有自己的把握。從歷史時間和敘事時間的角度來看,從黃帝到武帝太初年間,三千年的歷史簡略記述,而漢代百年歷史卻占篇幅的五分之四。唐傳奇以單篇記人,已經沒有了這樣的氣魄。從時間跨度和情節的疏密程度的角度看,敘事的時間速度和敘事情節的疏密程度成反比。如在《裴伷先》中,最初略寫了裴伷先伯父遇害,以至于讓裴伷先處于不利的處境,而他上書武則天的場面得到了詳寫。被打一百杖后在攘州的幾年略寫,而作為追逃對象以及逃跑的場景又詳寫,最后武則天退位又恢復李氏王朝略寫,他恢復官職一筆帶過,交代結局。又如《崔尚書雪冤獄》,五分之四的篇幅都在寫冤案形成的經過,最后才寫新上任的崔尚書秉公執法重審冤案,故事性更強了,也體現了唐傳奇與歷史人物傳記的區別。唐傳奇繼承了這種敘事時間速度和情節疏密程度成反比的模式,而且在故事情節比較復雜的環節,作者還會著重用筆書寫,這體現了寫作目的的不同,記史求真,而文學創作則更注重情節的豐富。
綜上所述,唐傳奇中的歷史類作品,從體制上繼承了《史記》的人物傳記,但與其差異也是十分明顯的,唐傳奇的發展在于其創作目的與人物傳記不同,《史記》為紀實,唐傳奇為娛樂。在對場面進行細致的描寫時,司馬遷注重還原歷史的真實,而唐傳奇中的歷史類作品已經將重點轉向引人入勝的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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