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維多利亞時代后期,偽善的社會風氣讓一些不愿遵從社會既定秩序的人感到壓抑和痛苦。但在資本主義迅速發展的社會中,公開的批判很難得到社會的認可。王爾德批判社會的喜劇卻能在當時受到追捧,這與王爾德喜劇的機智化傾向有著很大關系。
【關鍵詞】:王爾德;喜劇;敵意機智;誨淫機智
19世紀維多利亞時期的英國,不論政治或經濟都在世界史上享有盛譽,并創造了一種所謂“維多利亞時代特征、思想與風尚”(The Victorianism)的現象。這是一種相生相悖的現象,它可以讓人大膽追求美好的生活與事業,但如果不加遏制,也會讓人們成為物欲、庸俗的犧牲品。縱觀整個維多利亞社會,“嚴肅”是其道德觀念的核心所在。道德的嚴肅性不僅對人們的行為習慣產生作用,也同樣支配著整個社會的習俗。不可否認,維多利亞時代英國社會的突飛猛進與嚴肅的道德觀念和行事作風緊密相關,但過于嚴肅導致的苛刻無情則給當時的英國人帶來了痛苦與傷害,尤其是那些不愿遵從社會既定準則的人。這種狀況發展至維多利亞晚期,勤勞、尊重、節制的社會風尚已經受到普遍懷疑,人們用跟以往迥然不同的腔調和口吻談論勤勞、節制等美德,上層階級和發展中的資產階級的偽善已經顯露無疑,但他們卻想盡辦法維持虛假的表象,掩蓋不道德的社會風氣。
王爾德對維多利亞上流社會和資層階級的虛偽道德深惡痛絕,然而,在當時資本主義迅速發展的社會里,任何公開的譴責與批判都很難被傳達出去,甚至可能為自己招致禍患。與王爾德同時代的蕭伯納對此深有感觸:“任何嚴肅激進的思想都可以先用玩笑的口吻表述出來。否則,該思想就可能因失去支持者而歸于完蛋。”
二.躲過文明檢查的“機智”表達
王爾德一生共創作了四部喜劇,這些劇作以19世紀末英國的社會矛盾、家庭問題、戀愛婚姻事件為題材,揭露了英國貴族官場的腐敗,嘲諷了資產階級的虛偽,反映了上流社會的空虛。由此可見,王爾德正視社會現實,大膽暴露當時社會生活的陰暗面,真實地描寫了他“最熟悉的社會生活”的許多方面,像一面鏡子反映出資本主義社會的面貌,因此有學者把王爾德的喜劇稱為“社會劇”。為什么王爾德揭露貴族社會和資產階級的喜劇非但沒有被限制禁演,還受到了他們的追捧,在維多利亞時代晚期盛極一時?這是因為王爾德喜劇作品有著豐富的藝術表現手段,既運用傳統的喜劇技巧密切關注當時的社會生活,又旗幟鮮明地通過“機智”這一藝術手段表現現實。
“機智”這一概念是弗洛伊德在1905年出版的《機智與無意識的關系》一書中提出來的。弗洛伊德認為,機智是一種比較溫和的玩笑形式,它通常不會故意傷害對方或者給對方難堪使之發窘,所以它能夠在不失禮違法、不傷害對方的情況下,將受到社會壓抑的情感釋放出來,以躲過道德律令的檢查。“機智允許我們通過那些我們不能大聲說出來或者由于目前的障礙有意不說出來的東西而使我們的敵人滑稽可笑;換言之,機智給了我們克服限制和開發利用其它方法難以企及的樂趣的源泉的手段。此外,聽眾也會因為在樂趣中得到了想得到的東西而被吸引在我們一邊。”
在弗洛伊德看來,一句妙語之所以顯得機智而令人發笑,原因只能是二者取一,“即或者是那本身帶有該妙語特點的句子中所表達的思想,或者是該妙語依附于包含著這個思想的那種表達方式。”于是,他把機智劃分為無害機智和傾向機智兩大基本類型。無害機智就是為玩笑而玩笑的,不包含思想傾向的機智。而傾向機智就是為力比多服務的機智。我們在這里所談的就是傾向機智。
弗洛伊德指出:“(傾向機智)或者是一種用作攻擊、諷刺或保護的敵意(Hostile)機智,或者是一種用來顯示情欲的淫誨(obscene)機智。”他對此分析說,在現代人的無意識領域深處,都埋藏著動力十足的性本能和攻擊本能。但與此同時,這些力比多都受到文明社會的壓抑而不能表達出來,于是動力十足卻遭受壓抑的攻擊本能和性本能便自然而然地要尋找合法性的宣泄渠道。其中之一就是通過機智的手段將性暗示和攻擊權威的主題合理地宣泄出來,否則便會成為社會所不容許的謾罵和淫猥了。王爾德的喜劇正是在這種機智的作用下,躲開了社會道德律令的審查,表達批判和不滿而讓敵人欣然接受。
(一)敵意機智
機智允許我們通過那些我們不能大聲說出來或者由于目前的障礙有意不說出來的東西,而使我們的敵人滑稽可笑。在王爾德的四部喜劇中,敵意機智體現在很多方面,比如對貴族階層婚姻愛情的嘲諷。“在譏誚機智慣常攻擊的所有制度中,最重要而且由道德戒律保護得最徹底,但卻最易受到攻擊的是婚姻制度。絕大多數譏誚笑話都是沖著它來的。因為沒有任何要求比對性自由的要求更具個人性,而且文明對任何方面施加的壓制也沒有對性王國所施加的壓制那樣嚴厲。”
在王爾德喜劇《一個無關輕重的女人》中,劇中人物卡蘿琳夫人已經結婚四次,阿朗拜太太在談到她依然在為婚姻奔勞時,伊林沃茲勛爵說道:“結那么多次婚當然是不合適的。20年的羅曼司會使一個女人看上去像廢墟;可是20年的婚姻卻會使她變得像座公眾建筑物那樣單調乏味。”前一個句子把長時間戀愛而不結婚的女人比作廢墟,女人是本體,廢墟是喻體;后一個句子里把長期處于婚姻狀態的女人比作公眾建筑,同樣女人是本體,公眾建筑成為喻體。從表面看,無論是廢墟還是公眾建筑,都和女人相去甚遠,它們是異質的。但這一比喻卻巧妙地打破了人們對永恒愛情的幻想,否定了持久性對羅曼司與婚姻的意義,并以隱晦曲折的方式肯定了對情感的不斷追求。
維多利亞時代的愛情實際上是一個很次要的角色,訂婚結婚接近一筆生意,并有一些公認的規則和指引來遵循。因為婚姻就是關乎政治,經濟和買賣的事情。即使維多利亞女王與阿爾伯特王子在1840年的結合也只是為了簽署協議。這在當時的社會是人人皆知卻不敢公然表達的,王爾德卻僅僅通過一個比喻就巧妙地表達對這種婚姻制度的不滿。
(二)誨淫機智
不是所有淫誨語都可以被稱為機智。弗洛伊德認為,“如果我不來到高尚的而且是有教養的社會階層,就永遠不會出現機智的規范性定義。只有在這個階層上,淫誨才變成機智,而且只有當淫誨是機智的時候,社會才能容忍它。它最常使用的技術手段是暗示,即通過一點兒生活瑣事來替換某種與它關系甚遠、而且能夠使聽眾在想象中重建一種生動而直觀的淫誨事情。淫誨本身直接提供的東西和它在聽眾頭腦里必然引起的東西之間的不相稱性越大,這種話語就越機智,而且它在上層社會中就越有投機的機會。”
維多利亞時代的社會風氣強調體面,貴族和資產階級大量使用委婉語來粉飾、表述那些“不能提及的”“不宜說出來的”東西,以及那些沒有公開的,但人們普遍認為是隱私的東西。王爾德劇中人物即使在談論有傷大雅的風流韻事時,也能借助委婉語達到口吐蓮花的效果。
例如,在《溫德米爾夫人的扇子》中,伯維克公爵夫人談及丈夫時說過,“他很會動感情的,雖然我該說句公正話,他從來沒有在一個女人身上花過大筆的錢。對于這方面,他有高度的原則。”“伯維克一刻不停要尋死覓活地來恐嚇我,……各種質地的他都追求。”王爾德用“很會動感情”暗示丈夫朝秦暮楚,花心的不良品性,對金錢的“高度原則”性則暗暗傳達出丈夫的吝嗇,在感情上“四處招搖”卻不會為對方花分毫。更為巧妙的是作者用“各種顏色、各種式樣、各種質地的裙子”指代各種各樣的女人,話語之間的褒貶意義已然顯現。伯維克公爵夫人巧妙地用文雅的措辭將丈夫花心、吝嗇的一面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體面的語言躲開了社會的禁錮。
可見,王爾德用機智的語言把自己的喜劇偽裝成一種娛樂性的鬧劇,既通過喜劇傳達了他反叛的信息,又娛樂了觀眾。
參考文獻:
[1]張南峰:海峽文藝出版社[M].福州:海峽文藝出版社,1990.
[2]西格蒙特·弗洛伊德:機智與無意識的關系[M].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