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耳談》看王同軌對女性的態度

【摘要】：《耳談》是明中葉士人王同軌的筆記小說，書中提及了不同地區不同階層的各類女性，本文主要選取書中一些常見的女性形象，如烈女節婦、妒婦、妓女、才女等，通過對她們處境經歷的剖析結合王同軌的評語，來分析作者對不同女性的不同態度，進而結合作者的身份探討明中期士人對女性的態度。

【關鍵詞】：耳談;女性;王同軌;士人

王同軌，字行父，是湖北黃岡人，生卒年代不詳，。出生于書香門第，然而仕途受挫，在同友人聚會漫游中，著意搜集種種奇聞異事，輯為《耳談》一書，于萬歷丁酉年刊行，共15卷，收作品546篇?！抖劇芬粫敲鞒腥~王同軌的筆記小說集，因此本文討論的主要是萬歷年間女性的生存狀態?！抖劇纷鳛楣P記小說體系龐雜，內容繁蕪，有關女性的描寫也在書中占一定篇幅。這些記載下來的故事雖然都是作者從各地收集到的奇聞軼事，王同軌在做記錄時往往只留下簡短的評論，但仍然可以從作者的語氣和感慨中體味到作者的態度。

一、烈女節婦與妒婦

（一）對烈女節婦的推崇

有關貞節觀念，宋代的程頤等人就主張“餓死是小，失節是大”，不過在當時并沒有引起巨大的反響，直到明代貞節觀念變得流行起來，近年來的研究也已經論證貞節觀念強化與嚴格化是在明代，學者一般也認為貞節烈女數量的激增是在明代。

王同軌就在《耳談》中記錄了很多烈女節婦的事跡，并且以夸贊的語氣來描述她們：《陳烈婦》記載烈女自縊而死，作者寫到“而甘死不亂，可觀性貞勇于賁育矣。泣可崩城，冤能致旱”，從作者的評論中不難看出對該女子的欽佩與贊賞。烈女節婦在當地也會成為一種道德楷模：《姚貞女》記錄孝感縣秀才姚禎的女兒被聘給鄭一德，還沒有結婚，一德就死了，貞女痛哭，想要親自檢查遺體，她的家人不同意，就私自取鼠藥自殺，被發現后救活，屢次想死都沒有成功，后前往墓地痛哭，把草木都打濕了，之后在家修行足不出戶，十五年如一日。她的事跡在當地很有名，在她房屋門上橫木刻了一個“貞”字，并且寫傳來傳頌這種行為。

王同軌作為一個士人，對烈女節婦的記錄應含有教化的意義，可以認為王同軌對于貞節現象是推崇與維護的。貞烈現象在明以前并未廣泛流行，但在明代卻能發展成帝國范圍內的現象，除了政府的認可，絕對離不開士人的推崇與吹捧。王同軌作為深受儒家文化熏陶的士人，其對節婦烈女行為的推崇是可以想見。

（二）對妒婦的批評

妒婦形象是明清小說中大量出現的一群獨具特色的人物類型，她們與傳統禮教所認可的溫順賢淑完全不一樣，妒婦往往被認為是嫉妒成性、兇狠潑辣、打罵丈夫，刻薄妾婢的女子，女子善妒被認為是缺乏婦德，沒有容人之心。王同軌對妒婦的記錄，與他本人的心態密切相關，從記錄下來的一夫多妻、夫婦之禮、子嗣問題中，可以看出作者的態度。

王同軌在《胡泰母》中講述河間衛千戶胡泰母死有十年，父親再娶，某日母親托夢說自己變成了雌雞，明天會來，第二天，果然來了，泰哭著告訴父親，不久雞飛啄后妻，待泰出去后，后妻將她殺了，作者感嘆人和雞難道會相互妒忌嗎？這實則是說女性善妒，并且妒忌之心可怕。如果前面說的都還屬于普通人家女子善妒，而且妻子無甚才能，那接下來則是一則奇女子也善妒的故事。《戚大將軍》里寫到戚夫人威猛，協同丈夫作戰，而妒亦女子天性，不準戚繼光納妾，但戚繼光仍置妾生子，戚夫人大怒納兵往攻之，雖逐妾，但戚夫人死后仍將諸妾接回各擁其子。該篇看似是調侃戚大將軍的軼事，實際上是評判戚夫人是妒婦，不該干涉丈夫納妾。

從上面羅列的一些妻子善妒的故事中不難看出王同軌往往將家庭不和諧、夫妻不和睦的罪魁禍首歸咎于家有妒婦，并對妒婦提出了批評，王同軌的態度是站在傳統道德的立場上。對妒婦的態度是帶有社會性別特征的，王同軌對妒婦的譴責，通常是在傳統道德秩序的名義下，與他們對父權制權力的捍衛結合在一起，因此毫不奇怪。

二、妓女與才女

（一）對妓女的同情

妓女一直以來受到文人的雙重評價，一方面因為她們一般容貌姣好、多才多藝且善解人意，激發了文人的極大同情，并將對美好愛情的幻想寄托在她們身上;同時也有很多人認為她們墮落、放蕩不堪，認為士子與其交往是追逐享樂、被欲望迷惑，對妓女是抨擊與嘲諷。妓女作為古代社會的特殊群體，她們的生活方式無疑是應該否定的，從她們產生起，就受到了傳統禮教的批判。但她們又是特定環境下的產物，是被欺壓被侮辱的對象。《耳談》中的妓女形象就不同于以往小說里面所描繪的那樣低俗不堪，相反她們大多有才情并對心上人癡心。

《楊悶兒》寫的是林二公子在京城與名妓楊悶兒相愛，盟誓矢娶，但林二公子回去后迫于封建禮教背棄兩人的誓約，楊悶兒憂郁病卒，作者嘆楊“花貌棘心，千古薄命”贊揚了楊悶兒的癡情，在給予極大同情之時，鞭笞了封建禮教是殺人的軟刀子。《穆小瓊》也是妓女癡情錯付的故事，名妓穆小瓊與楊氏情投意合，海誓山盟，但楊氏被棄盟約另娶他人，穆小瓊抱恨而卒，死后化為女鬼，最終報仇。作者在言語中都流露出了對負心漢的唾棄，對妓女的同情。

作者在記錄這些妓女的時候，并沒有站在一個道德制高點去審判批評她們，而是將她們視為也會憧憬追求美好愛情的普通女子，但是由于妓女受鄙夷的身份，她們在追尋愛情的道路上往往頭破血流，淪為男性的玩物。作者為她們的癡情而贊嘆，最不應重情的人反而最重情，同時對她們的悲慘結局表達了同情，作者對她們的這種感慨可以說在一定程度上脫離了所受的傳統儒家教育，而是站在人性的角度去審視女性。

（二）對才女的贊賞

“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句話曾對中國女性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它高度概括了中國傳統女性重德輕才傾向，將“德”與“無才”緊密聯系起來，以“德”為由剝奪了女子受教育的權力，反對女子“有才”。但是顯然王同軌并不這樣認為，《耳談》塑造女子形象的一大特點在于對女子才情的強調，這與傳統婦德觀點大相異趣。

王同軌在書中高度贊揚了有智慧的才女，并且在記錄這些女子時并不拘泥于她們的身份地位， 且作者對才的定義寬泛，“才”不僅僅體現在詩書上的才情，還包括內在的才能、智慧?！锻跤裼ⅰ穼懙氖歉Ｇ逍悴彭n慶云掩埋王玉英遺骸，二人成為人鬼夫婦之事。王玉英不僅為韓生子，還留下詩集《萬鳥鳴春》十余卷，王同軌稱此“才女世上罕見”?！赌晨へ┘А犯求w現女子有才的佳作，它記錄某縣郡丞的愛妾才敏絕出，公文博識，熟讀六竹籍書，她不僅常為郡丞解難辟疑，呈文斷案，還技壓群醫，治好丈夫的疑難疾病，被王同軌稱為才婦人。

從這些記錄不難看出王同軌對才女的贊美和肯定，對女性自身價值的認可。王同軌反對傳統禮教對女性才德的束縛，他欣賞能寫詩作文的有才女性，批判了傳統的才德觀。同時對于一些難登大雅之堂的下層女子的智慧與機敏也持欣賞的態度，這都說明了王同軌對才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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態度是與傳統的婦德觀相悖的。

三、王同軌對女性態度的堅守與突破

王同軌作為士人階層的一員，對他的人生價值觀的形塑起主要作用的顯然是他自幼所受到的儒家教育，王同軌從小就家學，習舉業，在家庭的教育和學校的熏陶下，他“博學宏詞”，作為一個接受儒家正統教育的士人，他對女性的態度會受到傳統觀念的影響，他的看法在很大程度上去其他士人是一脈相承的。王同軌這類士人對封建禮教有他所堅守的一面，他看重節操，崇尚禮教規定的女性品行。王同軌對弱勢女性的同情則體現的是知識分子固有的的人文關懷，還有他對妒婦的批判也與他所受到的傳統婦德觀息息相關?？梢哉f他的女性觀深深打上了傳統禮教的烙印。

不過，王同軌也并非一個死守三綱五常、封建倫理的人，他在有些方面還能突破傳統禮教的藩籬，把女子看作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筆者認為王同軌態度的松變與突破主要有兩個原因：第一，王同軌是在野之人，不用完全迎合主流意識，可以大膽的直抒胸臆。另外作為在野之人，王同軌能更貼近民間生活，特別是了解底層人民生活的辛酸苦辣，這一經歷會對他原有的思想觀念形成一定的沖擊。第二，宋元以后，隨著商品經濟和城鎮的發展，士商關系開始有所松動，商業的發展為明代的社會經濟注入了新鮮血液，也給明代的社會文化、思想和風氣帶來了巨大的影響。明中葉，隨著個性解放思潮的出現，已趨于教條化的程朱理學已嚴重脫離了日常生活實際，而人欲得到了張揚和回歸。社會環境的變化和在野身份都使得王同軌對傳統禮教有所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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