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冷清秋與林黛玉的現代女性意識及其異同

【摘要】：冷清秋是張恨水《金粉世家》中現代女性的代表，她集中了傳統女性的溫婉賢良和現代女性向往平等自由的愛情觀。林黛玉是四大名著中曹雪芹《紅樓夢》中的典型女性，她堅貞不渝的愛情觀為現代女性所追求。本文通過對冷清秋與林黛玉的現代女性意識來分析二者的異同，完善并深刻的了解對冷清秋、林黛玉的現代女性形象的認識。

【關鍵詞】：冷清秋;林黛玉;現代女性;精神自由;愛情平等

冷清秋作為張恨水贊賞的集傳統與現代為一體的女性，她自主的現代女性意識符合現代審美，體現出鮮明的時代特色。林黛玉的現代思想沖破了舊時代的枷鎖，其崇尚的自由平等愛情觀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女性。冷清秋與林黛玉不再是生活的附庸者，而是生活的主宰者。

一、冷清秋的現代女性意識

冷清秋雖出身貧寒，是沒落的書香門第之后，但她受到良好的傳統文化的教育，豐富的文化內涵使她形成“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女性溫婉嫻靜之美。小說中這樣描寫到：“白色的紗袍，白色的絲襪，白色的緞鞋，脖子上掛一串亮晶晶的珠子，真是玉立亭亭，像樹梨花一般。沒有說話，臉上先緋紅了一陣。身上穿著一套青色的衣裙……項脖上披著一條西湖水色的蒙頭紗，被風吹得翩翩起舞。”[1]與此同時冷清秋也接受了新式教育，個性解放的開放思想使得她對自由、民主、平等充滿向往，具有強烈的現代意識。

在封建大家庭的傾軋中，冷清秋憑借著自己寬容、喜靜、與世無爭的個性，成功處理了婆媳關系、妯娌關系，受到金太太、燕西的姐姐和嫂子的喜愛和尊重，能夠在金家大院泰然處之。她是林黛玉與薛寶釵的結合體，既帶有林黛玉一般的聰慧過人、柔情萬種、向往美好愛情的少女之心和飽讀詩書、敏感多思、舒展個性的詩人之心，又帶有薛寶釵的識大體、寬厚待人的美好品質，是傳統優秀女子的典范。

（一）渴望自由的婚姻，追求平等的愛情

冷清秋在與金燕西自由戀愛時，她即便知道彼此之間門不當戶不對，但她仍然義無反顧的愛上了這個有錢的少爺。清秋很清楚地明白臣服于金錢與勢力，成為男人的玩物，是女人人格喪失的表現，然而她卻因為愛情而嫁給了這個紈绔子弟。

當知道金燕西有負于她之后，冷清秋敢于爭奪女人的話語權，沖破婚姻的枷鎖，并沒有像在封建社會下的其他女性一樣，在遭遇背叛時痛不欲生，而是勇敢地喊出“離婚，離婚”。在被男人拋棄之后，她堅強地說：“夫妻是完全靠愛情維持的，既沒有了愛情，夫妻結合的要素就沒有了，要這個明目上的夫妻何用？反是彼此加了一層束縛。”[2]

也許冷清秋的愛情結局在很多人看來是悲慘的，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她敢于拋棄這段毫無意義的婚姻，是對自我的救贖，也正體現了20世紀初的現代女性寧折不屈、追求婚姻自由、愛情平等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

（二）富有文人的詩書才氣

冷清秋之所以敢嫁給總理之子金燕西，不是單純地憑借其姣好的面容和寬宏大度的脾氣，而是因為其富有的才華。張恨水給予其“冷清秋”取材于柳永的《雨霖鈴》中“更那堪，冷落清秋節”。如此富有詩情畫意的名字，其人也如其名，富有文人的才氣。

有人曾對冷清秋做出極為恰當地概述和評價，稱其具有“黛玉的才情，娜拉的勇氣，翠翠的倔強。”冷清秋自幼學習中國詩文，愛好古典文學，擅長即興用詩詞典故作詩聯句。冷清秋的才氣受到金家父子的賞識，當金老爺讀過冷清秋的詩集后，他甚至覺得金燕西根本配不上冷清秋。金家大少爺也稱贊道“真是看不出來，一個十幾歲的女子有這樣好的文字，前途實在未可限量。”冷清秋的才氣使她在收獲了婚姻的同時，也促使了她傲骨的形成，使她區別于其他貴婦整日看戲聽曲兒、八卦閑聊。

這種才氣也培養了冷清秋清高自立的意識，當她知道金燕西與白秀珠曖昧不清時，她果斷地放棄了這段破裂的感情，脫下了金家所有的衣物，獨自一人搬到廢棄的小樓上，只允許老媽子上樓每天每頓送一碗素菜、一碗湯。后來小樓著火，她趁著大火抱著幼子逃出了金家，過著隱姓埋名、自食其力的清苦生活。

在冷清秋的身上，我們可以看到兩種不同的思想在交織，她既擁有寬容矜持、溫和順從的傳統淑女形象，又具有獨立自主、追求平等的現代女性形象。

（三）積極追求自我價值的實現，具有反封建的意識

冷清秋即使在成為少奶奶之后，她仍然不希望自己在金家坐享其成，她覺得自己應該找一份工作來養活自己，于是她不顧金家上上下下的反對而出外教書。冷清秋敢于沖撞金家的家規，敢于沖破封建禮教的束縛，給當時的男權社會以狠狠的一記拳頭，具有反封建的強烈意識，積極追求自我價值的實現。

在封建社會中，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過的現象，也許在很多人看來不能理解冷清秋為何會如此在意金燕西的背叛，為何會如此生氣、失望甚至對這段婚姻產生絕望。冷清秋作為一個中西合璧的近代知識女性，她的思維是新式的，才華是卓越的，她的清高注定她區別于其他傳統女性，她提倡在愛情面前男女平等，她試圖改變這個男權社會，但卻受到別人的排擠和嘲諷，孤身一人的微弱力量與這種傳統落后的強大觀念相較，迫使她落得個粉身碎骨的結局，但她的敢于反對封建意識值得我們稱贊。

二、林黛玉的現代女性意識

林黛玉的父親林如海是前科的探花，雖系鐘鼎之家，卻也是書香之族，是一個世代尊崇儒家文化的家族。林黛玉飽讀詩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具有才學橫溢和濃郁的詩人氣質。從黛玉閱讀的書籍中，我們可以看出她的現代女性意識，她不但閱讀《四書》，而且喜歡讀《西廂記》、《牡丹亭》、《桃花扇》等;對于李商隱、陸游等詩人的作品，黛玉不僅能熟讀成誦，而且深有研究，這些古文詩詞在一定程度上也激發了黛玉對自由平等愛情的向往與追求。

（一）對愛情的忠貞與執著

林黛玉是用一顆真摯的心去對待寶玉，同樣她也要求寶玉能夠用真摯來對待她，黛玉很在乎他們之間的感情，當她聽說“金玉良緣”這一預言時，她開始關注賈寶玉與薛寶釵的一言一行。也許會有人說她愛使小性子、愛發小脾氣，但造成這個現象的來源是她對寶玉的愛，她有勇氣去捍衛和保護他們的愛情，當黛玉知道寶玉與寶釵定親，她“焚稿絕粒”，開始糟蹋自己的身子，終于在寶玉大婚之日，她叫喊著：“寶玉！寶玉！你好……”黛玉以死來表現她對愛情的忠貞與執著。

（二）林黛玉追求以心靈契合為前提的平等的愛情

林黛玉雖然家境沒落，但畢竟也是大家族之后，黛玉與寶玉的出身、地位是平等的。同時林黛玉與賈寶玉從小就生活在一起，都很了解彼此的秉性、愛好，已經有了深深的默契。在思想上、精神上，兩人也是可以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的。

林黛玉與賈寶玉之間的感情不是經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產生的，而是彼此之間自由交往的結果，在當時封建社會中，體現出現代女性在愛情上的自由平等原則和要求，具有現代女性覺醒意識。

（三）具有覺醒的女性意識，對精神自由、個性解放、平等民主思想的無限追求

在封建社會中，婚姻與政治之間的關系是密不可分的，結婚是為了雙方家族的利益，林黛玉雖然算得上是侯門后裔，但終究不能與賈、史、王、薛四大家族相提并論，況且黛玉自幼父母雙亡，論地位不及薛寶釵，論性格黛玉從小體弱多病、性情孤傲任性，遠不如寶釵圓滑出眾，不是寶玉妻子的完美人選。

但是黛玉并沒有任人宰割，她用精神和行動去反抗封建社會對待婦女的不公平，黛玉追求真愛自由、個性解放，在精神世界里她是強者，她用自己弱小的力量去保護堅守自己的感情，盡管用生命殉葬純真的愛情，但她完成了對自由精神、獨立人格的追求，用生命完成了對封建禮教的反叛。

三、冷清秋與林黛玉現代女性意識的相同點

（一）具有才華橫溢、敏感多思的氣質

冷清秋自幼接觸中國詩文，也接受到新式教育，她的才氣鑄就了她的敏感多思，發生的任何一件小事兒都會讓她思考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夠好，在面對白秀珠與王玉芬刻意地冷嘲熱諷、白秀珠與金燕西的曖昧舉動時，清秋的敏感使得她完全不同燕西溝通，使得白秀珠奸計得逞，使得她對這段婚姻徹底死心，從而破裂。

林黛玉在家道中落之前受到良好的教育，善于作詩，喜歡用花來比喻自己，后來黛玉的父母相繼去世，使得她的地位大不如前，不得不背井離鄉，寄人籬下，在賈府小心翼翼地行事。黛玉富有才氣的自傲和家世沒落的自卑，導致她敏感多思，別人對她稍有怠慢，黛玉就很是不滿。例如，周瑞家給她送來了宮花，林黛玉并不關心宮花是否好看，是否“惟妙惟肖”，而是“只在寶玉手中看了一眼，便問道：‘還是單送我一個人的，還是別的姑娘們都有呢？’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這兩枝是姑娘的。’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么！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呀。’”[3]

（二）都追求愛情的自由，不允許愛情被玷污

冷清秋沖破階級的束縛與金燕西喜結連理，然而當婚姻出現危機時，她難以忍受金燕西對她的背叛，她沒有與金燕西進行溝通，沒有嘗試著挽救這段婚姻，而是選擇不帶走金家的一分一毫，分道揚鑣、各奔東西。

林黛玉與賈寶玉從一見鐘情到打情罵俏，無一不體現著自由愛情的魅力。當知道賈寶玉要迎娶薛寶釵時，林黛玉燒掉與賈寶玉的情稿，用生命為這段無果的愛情祭奠。

（三）二人都不會對現實妥協

冷清秋在遭遇婚姻危機時，如果能夠平心靜氣的與金燕西好好溝通，好好談談，她就會知道燕西仍是愛她的，他們的婚姻是可以彌補的，然而清秋并沒有，而是毅然決然地提出離婚，離開金家。

林黛玉如果能夠收收自己的任性，以大局為重，幫助寶玉考取功名，賈母也許就不會讓寶玉娶寶釵了。如果黛玉在知道寶玉要迎娶寶釵時，能夠放下對寶玉的感情，養好身子，等待賈母對她的安排，也許她就不會選擇以死殉情了。只是現實沒有如果，黛玉沒有對現實妥協，即便結局很悲傷，但她的選擇證明了她對愛情的忠誠。

（四）都具有對封建禮教的反叛意識

冷清秋的反封建意識體現在，其一，冷清秋作為一位平民家的孩子要嫁給總理之子金燕西，她并沒有因為出身的不平等而放棄這段愛情;其二，在知道金燕西要與白秀珠去德國時，清秋沒有哭求金燕西留下來，而是選擇成全他倆，提出離婚，這是現代女性才有的自覺意識，這些足可以看出她對封建禮教的不屑與反叛。

林黛玉在追求與賈寶玉的愛情時遭受很大的壓力，一是來源于賈寶玉的地位，黛玉雖然也是名門之后，但是父母雙亡，地位大不如前，遠不如賈寶玉受眾星捧月一般;二是來源于“金玉良緣”之說，薛寶釵的“金鎖”和賈寶玉的“通靈寶玉”使得二人的姻緣如上天恩賜一樣，受到賈府上上下下的重視。雖然寶玉是愛著黛玉的，但賈府上下更傾向于寶釵，況且寶釵的脾氣、性情、處事風格都讓人覺得很舒服，與黛玉的小家子相比多了一份大氣。當現實與理想沖突時，林黛玉沒有對現實妥協，而是一直堅持著自己的愛情，即使最后沒有成功，但她的精神獨立是對封建禮教最好的斗爭。

四、冷清秋與林黛玉現代女性意識的不同點

（一）在功名利祿面前，對待愛人的態度的不同

冷清秋平日里喜歡讀書、作詩、填詞，因為受過新式教育，清秋知道人不應該坐享其成，而是要靠自己的努力來豐衣足食，她也經常積極鼓勵金燕西多學習，做做學問，做出一點事業來養活屬于他們自己的小家庭，然而金燕西卻以“女子無才便是德”來諷刺清秋。清秋能夠看到坐享其成的局限性，知道自立自強的重要性，這充分體現出現代女性意識。

林黛玉雖然也擅長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但她從不勸說寶玉去考取功名利祿，黛玉向往自由，她認為讀書是為了陶冶情操，而不是為了考取功名，所以她從不強迫寶玉做他不喜歡做的事情，同樣寶玉也很了解黛玉的性情，從不說過分的話語，二人之間有著深深的默契。黛玉的這種對功名的淡薄，對自由的向往，正是現代女性對自由閑適的向往。

（二）冷清秋與林黛玉愛情悲劇的不同

冷清秋收獲到了愛情，但是愛情最終毀滅了。冷清秋享受到了愛情婚姻的美妙，同時她也體會到了愛情婚姻的脆弱。面對金燕西的沾花惹草，清秋選擇了放棄這段破碎的婚姻。在當時的封建制度下，冷清秋能夠勇敢地邁出這一步，體現出女性的進步思想，具有現代女性意識。

林黛玉沒有收獲到婚姻。林黛玉寄居在賈府，她把所有的感情與希望都寄托在寶玉的身上，然而卻遭受到寶玉的背叛，在失去愛情的同時她也失去了生命，雖然她沒有成功的收獲愛情，但她對愛情的執著使得她的靈魂的魅力是永恒的，黛玉對愛情的執著與堅貞具有現代女性意識。

五、結語

冷清秋作為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通俗小說大家張恨水的《金粉世家》中著力塑造的人物形象，是一位才貌雙全，不同于傳統女性，具有現代女性的追求自由平等婚姻的理想，同時又具有反封建的斗爭意識。林黛玉作為曹雪芹《紅樓夢》中的典型人物，她的執著、以心有靈犀為基點的愛情觀也充分顯現了現代女性的自覺意識。通過比較二者復雜的人物性格特征，使人物形象具有多層次的審美意蘊，同時也增強作品的藝術感染力。

注釋：

[1]張恨水，《金粉世家》[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2002年，第十二回“花月四圍盡情吐心事，竹城一戰有意作調人”;

[2]張恨水，《金粉世家》[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2002年，第九十五回“強奪珠針病狂懷璧遁，永離鴛帳封步閉樓居”;

[3]曹雪芹，高鶚.《紅樓夢》[M].成都：四川美術出版社，2001年，第七回“送宮花賈璉戲熙鳳，宴寧府寶玉會秦鐘”。

參考文獻：

[1]張恨水，《金粉世家》[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2002年;

[2]張恨水，《寫作生涯回憶錄》[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

[3]張占國，魏守忠.《張恨水研究資料》[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6年;

[4]朱眉書，《紅樓夢背景與人物》[M].沈陽：遼大出版社 ，1986 年 ;

[5]王昆侖，《紅樓夢人物論》[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4年;

[6]薩孟武，《紅樓夢與中國舊家庭》[M].廣西：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