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龍應臺是臺灣著名的雜文家,1985年出版的《野火集》風靡一時,在臺灣乃至大陸文藝界掛起了一股“龍卷風”。她的雜文猶如一把利刃將臺灣社會的各種病毒挑出,她的思想冷峻犀利,將知識分子客觀冷靜的批判精神發揮的淋漓盡致。
【關鍵詞】:魯迅雜文;批判精神;理性;反思;家國情懷
一、魯迅遺風:直面丑陋現實的批判
在浩如煙海的文學作品中,雜文以其短小精悍的特點成為針砭時弊的極佳武器。作為一種文體,雜文古來有之,但是它在中國文學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不得不說是魯迅先生的功勞。早在30年代,魯迅的雜文就有一批熱忱的追隨者,形成了“魯迅風”創作大潮。隨著思想解放運動的開展,“魯迅風”雜文更是全面復興,一批影響較大的雜文家幾乎皆奉魯迅為精神導師。海峽兩岸,魯迅雜文以其豐厚的養分滋潤著臺灣作家,在柏楊,李敖、龍應臺等雜文家的創作中,可以清楚的看到魯迅雜文傳統在臺灣文壇的延伸。龍應臺繼承魯迅雜文的遺風, 1985年出版的《野火集》引起強烈的反響,這部雜文集以其憨膽的批判、憂國憂民的情懷、痛苦深刻的自省精神以及汪洋肆意的文筆備受歡迎。龍應臺的雜文繼承了魯迅“揭出病苦,引起療救注意”直面人生的文學傳統,發掘和解剖了臺灣社會存在的弊病,體現了對臺灣社會現實和主流文化的強烈關注。
在“野火時期”,面對解嚴前的臺灣語境,龍應臺在《中國時報》“人間”副刊開辟“野火集”專欄,題材聚焦“道德勇氣問題”、“環境與公害問題”、“教育問題”、“自由人權與民主體制問題”與“權威統治的政治議題”等。她站在自由主義的立場,發揮知識分子的批判精神,以潑辣、犀利的筆鋒揭露剖析80年代臺灣社會的各種病癥,呼喚公民的社會責任感,點燃反權威的熊熊野火。成名作《中國人,你為什么不生氣》開篇便向中國人懦弱自私的性格開刀,她在《生了梅毒的母親》中痛心疾首的寫到“骯臟、丑陋、道德敗壞的臺灣,是我生了梅毒的母親。”作者把滿目瘡痍的臺北比喻成“像遭受強暴的女人”,龍應臺用觸目驚心的事實催人警醒,讓人們重新以理性的目光審視那些熟視無睹的丑惡現象。龍應臺說《野火集》很苦很悶,因為她不喜歡糖衣,更不耐煩戴著面具看事情、談問題。在這一點上她和魯迅是相通的,他們都希望通過雜文消除社會病態,建設健康文明的社會。在對青年的培養教育問題上,龍應臺以其執教經歷為背景,將臺灣的大學教育斥責為“幼稚園大學”, 指出中國教育機構對學生采取一種喂哺式的、育嬰式的大學教育。在生活上“抱著走”,在課業上“趕著走”,在思想訓練上“騎著走”的育嬰方式。她呼吁“真心要把教育治好,為這個民族培養出能思考能判斷有勇氣良知的下一代”,這一觀念與魯迅先生的“首在立人”的思想極度吻合。龍應臺雜文的可貴之處在于,她在看似平常的生活現象中挖掘出現象背后的失衡心態和觀念,對現實無情透視和直接批評的背后是將人之所以為“人”的價值擺在首位,肯定人的價值的同時,倡導建立一個現代、合理、富有尊嚴的人生價值觀。
二、野火精神:深入病態靈魂的剖析
作為一個當代知識分子,龍應臺承續了中國知識分子以國家興亡為己任的精神傳統,二十多年來她始終堅持著“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的知識分子的本色,懷抱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對公共事務的關懷及其獨立的批判精神進行寫作。在寫作態度上,龍應臺擺脫了中國傳統知識分子“士”本位的寫作態度,而是站在民間,站在人民大眾之中,為百姓說話。雖緣事而發,又不僅僅停留在揭露、曝光、批判層面上,而是深入到社會深層結構、制度層面挖掘。
龍應臺的雜文在精神氣質上承襲了魯迅雜文的遺風,那就是深入病態靈魂的剖析。他在《野火集》中最感痛心的就是臺灣人的自私自利;國民的道德勇氣問題,是龍應臺深入人心的靈魂批判,她發表的第一篇文章《中國人,你為什么不生氣》可以說是揭開“社會批評”的“總序”。龍應臺以一連串的“中國人,你為什么不生氣?”來詰問國人,面對滿街的攤販影響居民生活品質、缺乏公德亂倒垃圾、交通紊亂一團烏煙瘴氣、工廠排放的污水污染河川食物中毒、你怎么能不生氣?你怎么還有良心躲在角落里做“沉默的大多數”?龍應臺認為臺灣的社會現狀如此之糟糕,大部分責任在于公民道德勇氣的缺失。順從性,即奴性,是龍應臺所刻畫的臺灣民眾的又一顯要特征。這是一個正如魯迅所說的做慣了奴隸的時代,服從權威的思想使民眾沒有自己的權利,沒有自由之思想,面對根深蒂固強大丑陋的國民性,揮之不去的個人無力感在龍應臺的文中時常出現,無論如何,她都沒有停止去深掘臺灣民眾的靈魂,其批判的筆力的深刻性步步加深,因此她的思想批判在大陸、臺灣、香港以及整個華人文化圈,引起了一次次遒勁的思想風暴。
三、回歸自省:知識學人的理性與良知
在當代作家中,龍應臺也許不是文筆最好的,思想最深刻的,但她在當代文學史上的獨特價值就在于她擁有獨立的靈魂和思想,她具有難得的現代公共知識分子的責任感和良知。在她的作品中,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到她對于現實、歷史的敏銳洞察力和批判力,更能看到一種理性的自省與反思。
中國知識分子的精神傳統是一種“憂患意識”,是一種“道德姿態”,而思想認同是一種價值理念,龍應臺在精神氣質上秉承了中國知識分子的精神傳統,但在思想認同上,她是一個自由主義者。自由主義的價值觀和理念既是她的思想基礎,同時也是她的批判武器。自由、民主、法制是她民族振興的法寶,也是她主張建立的社會體制。接受多元文化教育的她,寬闊的視野打開了她的國際觀,德國丈夫與德國文化對她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德意志百姓在納粹后一代代自覺地擔負起反省個人、歷史和贖罪的責任,這種憑借后天理性、教育建立起來的“自責意識”對她產生巨大的影響。她在反思與自省中批判,這也體現了一個知識學人的理性與良知。
海外經驗對她的影響非常大,沒有海外經驗,就沒有最初的《野火集》。龍應臺回臺灣之前,在美國生活了9年,對于美國的生活模式——包括社會制度、日常生活秩序以及生活方式已經熟悉,具備西方自由主義觀念上的認知。在美國的龍應臺看到了什么叫言論自由、先進,因此,當她回到臺灣看到一片無理無序的混亂景象時,有很多怨言不得不發。所以她“不自覺”地以美國政治制度、社會秩序、日常生活方式所呈現出來的自由民主范式為參照系,來關照與批判臺灣的社會現實。她針砭時弊,針針刺骨,戳同中國人最敏感的神經,但有感而發的寫作方式里有更多的思考、寬容和理解。80年代的臺灣社會,累積了多年對體制不滿的能量,《中國人,你為什么不生氣》,只是一根不經意劃出的火柴,暗潮洶涌的批判聲浪,隨著龍應臺引燃的這把野火,迅速串燒,這樣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質疑叩問,那扇外強中干的舊體制大門,便這樣應聲倒下。而龍應臺也成為那個時代的風云人物,被歷史與大眾的潮流推擁上了“文化英雄”的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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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家國情懷:恨鐵不成鋼的強烈之愛
龍應臺在痛陳臺灣社會的病癥時,并沒有隔岸觀火,而是將自己深深地融入進去,以自己的眼光來展示對外部世界的表現,在對丑陋現實的針砭、事件的描述和提出的建議中,龍應臺真誠地反映出她對臺灣的深厚感情,這是一種愛之深恨之切的矛盾心情。很多人不理解,問她為什么老是暴露臺灣的種種缺點,難道臺灣真的一點美好的東西都沒有?的確,龍應臺不是沒有發現美好的東西,但是,她確實沒有寫出贊美臺灣的文章來,她不是不愛臺灣,而是深愛這片土地,自古以來,壞的作家暴露自己的愚昧,好的作家使你看見愚昧,而偉大的作家使你看見愚昧的同時認出的原型而涌出最深刻的悲憫,深掘其現象,根本原因是她內心深處對臺灣“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感慨。
知識分子本身是一種責任的化身,但“知識”這種強大的武器,在他們的成長中,并沒有讓他們活得輕松。面對一個逆來順受、忍辱吞聲、茍且懦弱的臺灣,龍應臺燃燒了一把“野火”,燒向臺灣的各個角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她發出的怒吼與指責,就是希望臺灣告別這個落后、混亂的局面,變成一個民主、富強、文明的臺灣。然而,單純的怒吼與指責只是“破”,卻沒有“立”,面對黑暗的現實,她憂心如焚,提出了種種建議,后來她更是以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對臺灣的赤子之心。1999年,她走馬上任臺北市文化局局長,三年內成績斐然,對改變臺灣現狀做出了貢獻。這份對故土的責任心正是作家愛家鄉情懷的體現。面對西方的種種優越條件,龍應臺原本可以呆在美國,80年代的美國是一個高度發達的國家,是一個注重環境生態的國家,更是一個民主氣息很濃的國家。臺灣卻是如同生了梅毒的母親,骯臟、丑陋、道德敗壞。而龍應臺卻拋棄優越的條件,偕同德國丈夫回到生他養他的故土,其中透漏出的正是她對臺灣的一片赤子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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