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先進》“顏路請子之車以為之槨”句辯疑

【摘要】：《論語·先進》“顏路請子之車以為之槨”一章一直被解釋為顏路請孔子賣掉車子來換槨，歷史上對此也有過質疑，但都沒有受到太大的關注。關于顏路請車應為顏路請求借孔子的車子來替顏淵送葬并以車代槨。

【關鍵詞】：顏淵之死;顏路請車;賣車換槨;以車代槨

《論語·先進》第十一章云：“顏淵死，顏路請子之車以為之槨。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鯉也死，有棺而無槨。吾不徒行以為之槨。以吾從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對于這一章的注解，大多數都認為是顏路請求孔子把車子賣掉來替顏回置辦外槨。也有少數人對此表示了懷疑，有人還提出了用車來做槨。

《論語注疏》中有，孔曰：“路，淵父也。家貧，欲請孔子之車，賣以作槨。”注解為賣車來做槨。《論語正義》曰：”我子鯉也死時，但有棺，以家貧而無槨，吾不賣車以作槨。今女子死，安得賣我車以作槨乎？‘以吾從大夫之後，不可徒行也’者，此言不可賣車作槨之由。”邢昺依然延續了注解，解釋為賣車。孔穎達在《禮記正義·檀弓上》注：“顏回則師徒之恩親，乃是常事，則顏回之死，必當以物與之。顏路無厭，更請賣車為槨，以其不知止足，故夫子抑之。”也為賣車一說，但“顏路請子之車為之槨”中，并沒有買賣交換之意。賣車一說有許多值得推敲的地方，后人也有過質疑。

后人提出的質疑，大多沒有給出明確的解釋，有的給出了也只是提出觀點，沒有做進一步的說明，不能讓人信服，影響也不深。錢穆在《論語新解》中對此也有疑議：“孔子在衛，曾脫驂以贈舊館人之喪。至是必別買有驂，顏路何不以賣驂請。”錢穆也提出了質疑，依然沒有解釋清楚。

首先我們分析一下歷來盛行的“賣車換槨”說。當時的棺槨制度是按人的身份劃分的，不同身份的人，棺槨的待遇也不同，反映了當時的階級等級秩序，也就是孔子極力維護推崇的禮制。棺是盛放尸體的容器，槨是棺外面的一層。身份越高的人，外槨的層數也越多。《禮記·檀弓上》記載：天子之棺四重。鄭玄注解：諸公三重，諸侯再重，大夫一重，士不重。《禮記·喪大記》記載：“君大棺八寸，屬六寸，裨四寸;上大夫大棺八寸，屬六寸;下大夫大棺六寸，屬四寸;士棺六寸。”鄭玄注：“大夫無椑，一重也，士無屬，不重也。庶人之棺四寸。”大棺就是槨，君主、諸侯和大夫都是有槨的，到了士就有棺無槨了。《莊子·天下篇》和《荀子·禮論》都記載，天子棺槨七重，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和《禮記》的觀點有所不同，這兩部書記載的士階層是棺槨兩重。那顏回在當時能不能有外槨呢？

《莊子 · 讓王》篇云：“孔子謂顏回曰：‘回，來！家貧居卑，胡不仕乎？’顏回對曰：‘不愿仕。回有郭外之田五十畝，足以給粥;郭內之田十畝，足以為絲麻;鼓琴足以自娛;所學夫子之道者足以自樂也。回不愿仕。’”顏回一生追隨孔子周游各國，“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生活貧困，也沒有做過官，所以應該是士以下的身份，無論按照上面哪一種記載，顏回死后都是不能有外槨的。

顏路作為孔子的弟子，是不可能不了解喪葬禮制的。從《論語》的記載來看，顏回死后，門人厚葬之，也就是說顏路還沒有貧窮到要老師賣車換槨的地步。從下一章門人欲厚葬顏回，孔子說不可以來看，孔子是當場反對了厚葬顏回的做法，因為這是明顯的違背禮制的行為，若顏路是要求孔子賣車來給兒子換外槨，孔子也會以顏淵不能用外槨的禮制來教育顏路，但孔子卻用了一種委婉的方式拒絕了顏路，一方面可能有憫其喪子的原因，還有一方面就是顏路的要求并不是到賣車那么過分的地步。至于“毀車做槨”，和“賣車換槨”差不多一個道理，不足為信。

我認為顏路請車，是以車載棺并以車代槨。《史記·仲尼弟子列傳第七》記載：“顏回死，顏路貧，請孔子車以葬。孔子曰：‘材不材，亦各言其子也。鯉也死，有棺而無槨，吾不徒行以為之槨，以吾從大夫之后，不可以徒行。’”意思是用孔子的車送葬，也沒有說是賣車換槨。顏路作為孔子的弟子，是應該遵守禮制，但是作為顏回的父親，又想厚葬兒子，權衡之下，想借孔子的馬車來載顏回的棺，即使不能給兒子置辦外槨，也能體面一點，一是借的是孔子的馬車，孔子在當時也算是大夫的官員，用孔子的車送葬也比較風光。二是，馬車載棺，也可以算以車代槨。

孔子就顏路的“借車載棺”和“以車代槨”的兩個請求也給予了委婉的拒絕：一是自己的兒子死了也是有棺無槨，《孔氏祖庭廣記·卷一·世次》：二代鯉字伯魚學通儒術魯哀公以幣召之，稱疾不行。孔鯉沒有做官，死后有棺無槨，顏回也沒有做官，按當時的禮制，同樣不能有外槨。是針對顏路“以車代槨”說的，也就是說顏路想給自己的兒子置辦外槨是不合禮制的，這也算是孔子對顏路的以身說教。二是孔子說自己是“從大夫之后”，車子是身份的象征，不能自己步行而把車子來給顏回送葬作為外槨。這是針對顏路“借車載棺”的要求。孔子向來推崇禮制，“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車子可以借給你載棺材，但顏路的借車動機不純，是想把車作為外槨給兒子送葬，顯然孔子是不會同意的。不能徒行一說，乃是孔子的婉拒之托辭。

綜上，顏路請車，并不是前人所說的賣車換槨，而是借車送葬，并以車代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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