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昆德拉的《小說的藝術》一書中在談到小說理論時,認為小說的基礎是對世界的一種探詢。他推崇的偉大作家卡夫卡,正是用小說描繪了一種存在的可能性。但現在的小說,其精神和意義,與以往的相比,可以說是出現一種停滯或危機。反思小說存在的基礎及其精神,對小說的發展具有積極的意義。
【關鍵詞】:小說;存在;卡夫卡
在《小說的藝術》中,昆德拉指出::從現代的初期開始,小說一直忠誠地陪伴著人類。它也受到“認知激情”(被胡塞爾看作是歐洲精神之精髓)的驅使,去探索人的具體生活,保護這一具體生活逃過“對存在的遺忘”;讓小說永恒地照亮“生活世界”。指出小說惟一的存在理由是“發現惟有小說才能發現的東西”,“若不發現一點在它當時還未知的存在,那它就是一部不道德的小說。知識是小說的惟一道德”。
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中,昆德拉寫到:小說不是作者的懺悔,而是對于陷入塵世陷阱的人生的探索。對存在的探索是昆德拉的小說理論和小說實踐的重要內容。仵從巨在《存在:米蘭·昆德拉的出發與歸宿》一文中指出:昆德拉由政治與性愛切入的對“存在”的探索, 使其看到人在歷史、社會、時代中或被動或主動但均難逃厄運的本質悖論, 使其“ 發現”了人的“存在”的基本境況或人在世界中的“可能性”。
卡夫卡是昆德拉十分推崇的作家,昆德拉認為卡夫卡最大的功績在于他揭示了人類存在的一個真相——世界變成一個龐大的官僚機構,“世界是官僚化的世界。官僚并非眾多社會現象中的一個,而是世界的本質”。個體的人不再屬于自己、不再有隱私,成了為某個行政機構服務的小職員,人的私生活被強大的神秘機構監視和吞沒。比如《審判》的開頭:有人突然會到你的床前來抓你。仔細思索這句話,會發現其實這表現了一種非??植赖纳鏍顟B??ǚ蚩ㄔ谛≌f中揭示的人類的這種生存狀況,在當時原本就存在著,只是沒有人發現。在他用小說揭示出來后,人們才恍然大悟。
對于“存在”的解釋,英國近代經驗主義哲學家喬治·貝克萊認為存在就是被感知;德國客觀唯心主義者黑格爾認為存在是對觀念的一個最簡單的規定;而海德格爾在《存在與時間》中指出:人就是世界的存在。雖然我們還沒有一個明確的標準可以衡量他的這個判斷是否標準,并且我們也樂于見到對于這樣一個開放性的命題,大家都可以給出相應的解釋。但是我們也可以看到對于哲學視域中有關本體論的出發點都是從“存在”開始的。而米蘭·昆德拉是從“人類存在境況的現實出發看待和思考存在”,在理解什么是小說的時候,昆德拉從側面說明了他對存在的看法——小說審視的不是現實,而是存在?!岸嬖诓⒎且呀洶l生的,存在屬于人類可能性的領域,所有人類可能成為的,所有人類做出來的”。卡夫卡式的并非是對資本主義的批評,因為他的小說世界里沒有金錢的力量和商業或財產與階級斗爭,也不是對極權體制的批判,卡夫卡描繪的世界,和任何一個已知的現實都不相似,它是人類世界一種極限的、未實現的可能性,是代表了人一種人與其所處的世界的可能性,一種歷史上并沒有確定下來的可能性,但它卻幾乎永恒的伴隨著人類。
從這個角度來看,卡夫卡的小說無疑是具有一種預見性,但是假設其小說在未來并沒有得到驗證,也完全不能否定卡夫卡的成就,“因為它們抓住了一種存在的可能性(人以及他的世界的可能性),從而讓我們看到我們是什么 ,我們可能做出什么來。” “存在的領域意味著存在的可能性,至于這一可能性是否轉換成現實,是次要的?!?/p>
小說卻盡力告訴人們,事情要比你想象的復雜。并且不同時代的作家和作品,它包含了對以往小說的經驗繼承。小說的這種復雜性和延續性正是其精神所在。時代精神卻截然相反,它是單一的和現時的?,F在的作品也大多如此,正好和當今的時代步伐一致。因此,人們常說到小說的終結這一問題。T·S·艾略特曾在文章中宣稱, 小說已隨著福樓拜和詹姆斯結束了;文論家也說“小說是19 世紀的現象, 它的生命聯系著傳統階級結構的崩潰?,F在, 階級結構永久地滾動著……已經沒有了小說存在的位置?!毙≌f只是當今文化的一個點,它實際上反映的是文化的整個面。小說的危機,也是當今文化的危機。
傳統的具有內涵和精神的東西,比如昆曲,京劇,也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人們不會抱著看電影的熱情去看戲曲。書籍也是,優秀的像樣的書銷量達到幾萬冊就了不起了,但低俗的書、娛樂雜志、時尚雜志、青春、獵奇、穿越等小說卻動輒百萬的銷量。因此,他認為中國文化是庸俗的,一點都不冤枉。
小說和文化的這種現象,正是昆德拉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中所說的“媚俗”,“媚俗,就是用美麗的、動人的語言表達固有觀念的愚蠢。”媚俗的根源在于與存在完全認同。媚俗是對讀者和接受者的討好獻媚,是為了獲得最大多數人的認同。它使人失去個性,盲從于外在。雖然小說至今仍然存在于我們身邊,但反觀市場上的作品,絕大部分的小說連標題都不值得一看。他們一直重復著,重復制造著相同的內容,只是換了個包裝。一直到現在,人們推薦的閱讀書籍,得到認可的優秀小說,仍然不出托爾斯泰、普魯斯特、卡夫卡、馬爾克斯等人。似乎在他們之后,就沒有誕生能與之比肩的作品,以至于我們的優秀書籍榜單一直沒有變化。
新時代涌現出來的新文化——工業文化,更是讓小說在生存上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生存權利上的危機。當小說淪為可以復制的商品,本身就是一種諷刺,小說的嚴肅性和崇高早已被消解。這種現象,昆德拉稱其為小說歷史的“停滯”,也是小說的一種不易被人察覺和震驚的隱蔽的死亡,它悄無聲息的發生著。和一個物種的滅絕一樣。
小說走到這一步,并非是由于窮盡了所有的可能和所有的形式。昆德拉提到四種“召喚”,也就是對小說的創新和突破,包括游戲的召喚:因其構思如同兩部龐大的游戲的《相狄傳》與《宿命論者雅克》被昆德拉看做是十八世紀最偉大的兩部小說;夢的召喚:卡夫卡用其小說為人們營造了一個夢,擺脫看上去無法逃脫的真實性的枷鎖,讓夢與現實交融;思想的召喚:穆齊爾和布洛赫的小說在敘事故事的基礎上將哲學的智慧融入其中,照亮人的存在;時間的召喚:小說的時間問題已經不再局限于普魯斯特的個人式回憶上,而是超越個體的時間,擴展為一種集體的時間和多個歷史時期。
米蘭昆德拉說自己的小說已經無法與單一的現時的時代精神和平相處,這是一個小說家對時代精神的遺憾,同時,卻也是一個小說家的驕傲。小說要若要擺脫當今的這種危機和困境,借用昆德拉的一句話:“假如它還想繼續去發現尚未發現的,假如作為小說,它還想“進步”,那它只能逆著世界的進步而上?!?/p>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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