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言形式的概念意義和語用意義
“我們曾經給語言形式的意義(meaning)下的定義是:說話人發出語言形式時所處的情境和這個形式在聽話人那兒所引起的反應。”(P.166第二行)布龍菲爾德從給語言形式的意義(meaning)下定義時,就注意到了語言形式的意義與具體的交際環境之間的關系。在我看來,布龍菲爾德著眼的方向就是我們今天研究的語用問題。“引起人們說話的情境包括人類世界中的每一件客觀事物和發生的情況。”(P.166第二段第一行)
“蘋果”的意義可以是“大家都熟悉的,有堅實的肉、光滑的皮、是薔薇科落葉樹(Malus)的果實,圓形或者長橢圓形像梨似的水果,在大小、形狀、顏色和酸度上可以很不相同”;蘋果也可以是小朋友圓圓的紅彤彤的臉蛋;蘋果還可以是當下美國的電子公司等等。這些意義的地位是不同的,語言形式是有限的,但對語言形式的使用卻是無限的。語言形式的基本的或者詞典的意義使得語言形式有了存在的意義,盡管前者是后者的附屬品。但在具體的環境下,我們用有限的語言形式表達了超越了語言形式的基本的或者詞典的意義的意思,就是語用的意義。這是臨時的,具體的意義。
上面,“蘋果”的第一個意義,就是蘋果的基本的或者詞典的意義。而其它的意義都是語用的意義。語言形式的所有的意義,不管是概念意義還是語用的意義都是環境賦予的。
語言形式的意義是具體的復雜的,包括了聽說雙方本身的所有的一切和聽說雙方所在的環境。
任何語言形式都直接對應一個或者多個意義,就像詞典里,一個詞條下有一個或者多個義項。正如以前的語言學所研究的,一個語言形式和概念是搭配的,所謂能指和所指。這里概念像是一種跟語言形式緊緊相連的附屬物,語言形式在哪里,它所連帶的概念就在哪里。這里的語言形式搭配的概念就是語言形式的概念意義。語言形式的概念意義是語言形式的基本的或者詞典的意義。
我們的確不會為語言形式的語用的意義而重新制一個語言形式。我們對語言形式的一般解釋和詞典里也不需要把語用的意義提出來。語言是一種工具,自然要求簡潔,我們能通過具體的環境并在語言形式的基本的或者詞典的意義的基礎上來得出具體的語用意義。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們根本不可能記錄下每一個具體的語用的意義。
語言形式的語用意義和語言形式的基本的或者詞典的意義之間一定是相關的,有一致性。和一個語言形式的基本的或者詞典的意義有一致性的語用意義有很多,在具體環境下選擇了甲是一種偶然,但不是隨便的任意的選擇。
一個語言形式在具體環境下的語用的意義既然有很多,而且是偶然的選擇,但卻不是任意的選擇,那我們在理解一個語言形式的語用的意義的時候如何才能盡量不理解錯誤呢?換句話說,那所謂的“言外之意”如何才能保證理解正確了,而不是“想多了”?正確理解語言形式的語用的意義是有原則的。
語言形式的語用的意義是對概率的,傾向性的趨勢的揭示。我們可以發現日常生活中的語言形式的語用的意義,我們基本上都能理解對,因為在具體環境下的語用的概率和傾向是一定的。的確,我們也有“想多了”的時候,那是因為我們選擇了概率小的和傾向性不大的方向。語用學就是對語言形式的語用的意義的概率的,傾向性的趨勢的揭示。
我們今天說語言形式的意義有著豐富的內涵和廣闊的外延。布龍菲爾德在這里提到了語言形式除了概念意義以外的多種附帶意義,如學究形式的附帶意義,回避不吉利的言語形式,還有表示強調的等等。這些附加意義原來都只是一種具體環境下的語用的意義。但在語言的使用過程中,逐漸就被語言形式帶離了那個具體的環境并和語言形式連得很緊了,這個語用的意義就成了語言形式的附帶意義,以后甚至可能成為基本的意義。如在西方,數字“13”本身只有數字的概念,但其不吉利的附帶意義和它的語言形式已經連得很緊了,一說到“13”,就會聯系到一個數字的概念和不吉利的附帶意義,在任何地方都如此。這樣,“13”的不吉利的意義已經不是具體環境下的臨時的語用的意義了。但在最初,不吉利的意義確實是“13”的一種具體的臨時的語用的意義。
二、語言形式的意義都是語用的
語用學與傳統語言哲學的區別:語用學突破了詞語意義和命題意義的局限,把語境因素引入意義研究,把研究重點放在話語意義上。
“站在門口的一個饑餓的乞丐說:‘我肚子餓了’,這家主婦就給他吃的東西:我們說,這件事情體現了‘我肚子餓了’這個語言形式的基本的或者詞典的意義。”(P.169第十二行)“到該睡覺的時候,愛淘氣的孩子說:‘我肚子餓了’,懂得他的花招的母親就用抱他上床去睡的辦法來回答他。”(P.169第十四行)“如果一個學這種語言的外國人問‘我肚子餓了’這個形式的意義,在大多數情況下,不論母親和小孩一定還是根據詞典的意義給他解釋。”(P.第十七行)
外賓和翻譯的一組對話(袁嘉老師的課堂用例):外賓:“I wonder if I can go somewhere?”翻譯:“Yes, you can go anywhere in China.”
袁嘉老師只給出了這組語言的形式,然后調查我們,看見我們是怎么理解外賓這句話的意思的,十三位同學只有一位同學說出來是“想要上廁所”的意思。這里,在當時的具體環境下,外賓的意思是他想去廁所,而翻譯就理解錯了。
一個形式的意義,包括內涵和外延。一定的語言形式對應一定的意義,通常對應的是這個言語形式的基本的或者詞典的意義。但語境,會賦予語言形式臨時的具體的意義。而這種臨時的具體的意義不是直接和某個語言形式直接對應的,而是以某個語言形式為承載,借用其形體,是多方面的環境共同作用的結果。而語言形式的基本的或者詞典的意義則跟語言形式是直接對應的,是可以剝離的。我們在任何場合之下說出某個語言形式,聽話人的第一反應都是這個語言形式的基本的或者詞典的意義。但每次對語言的使用,語言形式的意義都是具體的,是當時具體環境下語用的意義。只有這樣的意義才是活的,才能完成交際。
“站在門口的一個饑餓的乞丐說:‘我肚子餓了’,這家主婦就給他吃的東西:我們說,這件事情體現了‘我肚子餓了’這個語言形式的基本的或者詞典的意義。”(P.169第十二行)“到該睡覺的時候,愛淘氣的孩子說:‘我肚子餓了’,懂得他的花招的母親就用抱他上床去睡的辦法來回答他。”(P.169第十四行)
在這兩個例子中,“我肚子餓了”的基本的或者詞典的意義就是說話者表達了自己饑餓的感覺,需要吃東西。這個意義是不能直接用的,是沒有交際價值的。它必須是在具體的環境中才發生了作用。在第一個例子中,乞丐說:“我肚子餓了”,主婦就“給他吃的東西”。至此,“我肚子餓了”這個語言形式的意義才得到完全的表達。我這樣說,會讓人感覺到有點“莫名其妙”,似乎我是在多事。但我們看下面一個例子,到該睡覺的時候,愛淘氣的孩子說:“我肚子餓了”,他的母親卻把它抱到床上去睡覺。“我肚子餓了”這個語言形式的基本的或者詞典的意義,在這里仍然沒有變,但在這里,這個語言形式的意義明顯不是說話者表達了自己饑餓的感覺,需要吃東西。這個語言形式的意義在此的意義可能就是使嬰兒還不想乖乖去睡,想多玩耍一會兒。不論如何,“我肚子餓了”這個語言形式的意義在這里決不是其基本的或者詞典的意義。
在第一個例子中,“我肚子餓了”這個形式的具體環境的意義就是“我想吃東西”,和這個形式的基本的或者詞典的意義是一樣的。而在第二個例子中,“我肚子餓了”的具體環境的意義是“我還不想睡”。
這里需要指出,在第二例子中,對于“我肚子餓了”這個語言形式的具體的正確的意義的理解,可能只有那個嬰兒的母親能懂,或者要有過當母親的經歷的人才能懂,這個意義絕對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正確領會。在這個具體的環境下,嬰兒選擇“我肚子餓了”這個語言形式是偶然的。它選擇其它的語言形式,如“我想尿尿”,都可以表達它真實的意思,達到的效果都是一樣的。在這個具體的環境下,嬰兒選擇的一切語言形式都可以和“我還不想睡”這個形式的意義一樣。
這樣,有A、B、C、D四種語言形式的概念意義風馬牛不相及卻都表達了a種具體環境下的語用的意義。
我們對語言形式的每次使用,它的意義都是具體環境下的語用的意義。不過好多時候該語言形式的基本的或者詞典的意義和它的具體環境下的語用意義是相同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