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毅侃暈造反派

1967年，所謂的“二月逆流”發(fā)生后，陳毅很快被奪權，接受革命群眾的“批判、幫助”。

批陳大會改小會

外交部少數造反派頭頭，策劃召開外交部甚至更大規(guī)模的外事部門“批陳大會”。周恩來堅決不同意，說如果你們堅持己見，一定要召開大會，陳毅就不可能前來參加。你們如果召開一百人以內的小會，真正擺事實，講道理，陳毅就可以到會聽取批評意見，而且我也陪他一起出席。少數頭頭無奈，只好表示同意。緊接著，周恩來又要求他們必須做到以下四條，即：一、不張貼“打倒陳毅”的標語；二、不叫喊“打倒陳毅”的口號；三、不準任何人對陳毅進行人身攻擊，更不許動手動腳；四、會上，發(fā)言者可以向陳毅提問，要求陳毅回答，陳毅可以回答，也有權拒絕回答。

少數頭頭又只好無奈地表示接受。我記得這種小會，外交部一共開過三次，周恩來每次都來參加了。

周恩來陪同陳毅到達會場時，發(fā)現門口掛著一幅“打倒陳毅”的標語，就嚴詞指責少數頭頭言而無信，不守信用，并拒絕進入會場。少數頭頭極力爭辯無效，被迫撤下標語，拖了一個多小時，才得以開會。

不出所料，會上，幾個頭頭輪番上陣，對陳毅展開猛攻。陳毅沉著應對，適時反擊。周恩來則自始至終“閉目養(yǎng)神”，一言不發(fā)。

我記得，陳毅有選擇地回答了下面幾個問題，并迅速變被動為主動，嚴詞駁斥了“造反派”的造謠中傷，使對方陷入了十分尷尬的境地。

大帽壓頂不彎腰

問：在幾張干部履歷表的“家庭出身”一欄里，你填的都是“自由職業(yè)”。而根據我們的實地調查，你的家庭根本不是什么“自由職業(yè)”，而是“破落地主”。這足以證明，幾十年前，你就是偽造成分、欺騙組織、混入革命隊伍的。對這一點，你必須坦白交代，低頭認罪。

答：四十幾年前，我在法國勤工儉學期間，參加革命，要求入黨時，就把家庭情況和個人經歷，向當時中共法國支部負責人周恩來同志作過詳細匯報。組織經過嚴格審查，才批準我的入黨申請。你們?yōu)槭裁床粏枂柹磉叺闹芏鱽硗荆ㄙM國家的錢款，多次跑到我的四川老家，找些不三不四、不明真相的人，編造一些所謂的“證明材料”，并以此來對我進行無端攻擊呢？

全場鴉雀無聲。提問者啞口無言，瞧瞧周恩來。周恩來只當沒有聽見。

問：一次你陪外賓去廣州，工作很忙，為什么還要抽空溜到同在廣州的全國第二號走資派鄧小平住處，進行反革命串聯(lián)，而且長達三個多小時？對這次極不正常的交往，你也必須老實交代。你們兩人廣州密談，究竟策劃什么陰謀詭計，來反對黨中央、反對毛主席？

答：那時，他是黨的總書記，我是政治局委員、副總理兼外交部長。我們在以往幾十年的革命斗爭中建立了深厚的友誼。我陪外賓到達廣州時，廣東省委告訴我小平也在廣州休養(yǎng)。我送走外賓后，前去看望他，問問他的身體狀況，隨便聊些工作問題。請問我這樣做，究竟犯了哪條哪款黨紀國法，值得你們大動干戈？如果我倆真要策劃什么陰謀詭計，也不必舍近求遠，特地跑到廣州去呀。

問：大量事實表明，你和葛羅米柯（時任蘇聯(lián)外交部長）是“難兄難弟”“一丘之貉”，都推行投降主義、賣國主義的外交政策。對這一點，你也必須老實交代，低頭認罪。

答：老實說，我陳毅這個人別的長處不多，但幾十年一貫反對投降主義、賣國主義，這可以說是自己的一大優(yōu)點。今天我可以告訴你們一件事，說明四十幾年前，自己之所以投身革命、之所以愛國的一個直接原因吧。

一天，我在巴黎街上乘坐電車，看見一個法國老婦上車，便主動起身讓座。老婦微笑，表示感謝。她正要坐下去時，掉過頭來問我：你是日本人吧？我說不是，是中國人。她一臉驚訝，說聲太臟啦，就繼續(xù)站著，再不坐下去了。當時我非常氣憤，準備用剛學會的最兇狠的一句法語，罵她出氣。但轉念一想，這有什么用呢？對啦，問題不在這個老婦，而在當時我們自己的國家太不爭氣、太貧窮落后了。如果中國不改變，不強大，就會時時刻刻被人瞧不起，做了好事，還受到別人的侮辱。也可以說，巴黎街頭的這次意外遭遇，進一步點燃我心中的怒火，更堅定自己投身革命、拯救中國的決心。當時，我也曾向周恩來同志匯報過這件事。

而今天你們卻造謠中傷，揚言有大量事實證明我陳毅是一個賣國主義者。那就請你們從大量事實中，舉出任何一條吧。如果連一條也舉不出來，那你們才應該老實交代，為什么要血口噴人，陷害忠良？

全場鴉雀無聲。提問者啞口無言。周恩來仍然只當沒聽見。

上綱上線仍沒轍

問：剛才的事就算啦。但你必須老實交代，你過去是否反對過偉大領袖毛主席？

答：歷史上反對過。

問：為什么要反？

答：因為當時思想沒有改造好。

問：你今后還反不反？

答：有可能反。

聽到這個回答，提問者笑容滿面，得意洋洋，以為這一下可以挽回剛才的頹勢，有把握置陳毅于死地了，便大聲叫嚷：你陳毅頑固不化，狗膽包天，竟敢當眾揚言，今后還會反對偉大領袖毛主席，真是罪該萬死，死有余辜……

正當發(fā)言者還要繼續(xù)胡亂上綱時，陳毅以更洪亮的聲音喊道：“你們急什么嘛！我還沒有把話說完呢。要批、要斗，你總得先允許我把話講完吧。”

發(fā)言者無奈，只好表示讓他說下去。

陳毅回答：我講“有可能”，是非常實事求是的，是完全符合毛澤東思想的。我沒有講完的一句話，就是“如果我今后不認真改造自己，不好好學習毛澤東思想的話”。請問我的這個回答錯在哪里？你們向我提問，我的回答還沒講完，你們就迫不及待地亂喊亂叫，給我扣上大帽子，難道這樣做也符合毛澤東思想嗎？

三次批判會就這樣不了了之。

（摘自《檔案春秋》2015年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