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三角”瓦解
美國學者傅高義把1972-1989年稱為中美日三國關系的“黃金時期”,把1989-2001年的中美日關系定位為“不確定”。如果要給2001年以來的中美日三角關系定位,或許應該是對“不確定”的“確定”。
因為自“9·11”事件以來,中美日三國的力量格局以及互動模式,都發生了巨大變化。2001年中國加入世貿組織以后,經濟實力快速增長并與日美兩國在經濟上形成了緊密的相互依賴。日本抓住“9·11”事件后協助美國反恐的機會,逐步把軍事實力整合到外交和安全戰略資源中。美國在反恐戰爭以及諸多全球挑戰壓力下,戰略資源和手段日益捉襟見肘。這一切都在深刻影響中美日三國外交格局。
冷戰后一段時期,中美日三角關系比較符合美國學者洛厄爾·迪特默所稱的“浪漫三角”。在中美日三角關系中,作為“軸心國”的美國,同時與中國和日本保持“和諧”關系,但處于“兩翼”的中日之間的關系并不緊密甚至敵對。在這個問題上,基辛格的話說得更直白:“我們與潛在對手的關系應該是這樣的,我們在兩者之間選擇的自由,總是要比兩者自身選擇的自由大。”近年來中日圍繞釣魚島的博弈,似乎再次證明了“浪漫三角”的存在。美國在做到“不在乎”釣魚島主權歸屬的同時,讓中日兩國都“在乎”美國就該爭議的表態。中日對抗似乎也沒有實質性影響美國與中日兩國的雙邊關系。
“浪漫三角”給美國帶來的戰略紅利減少,除了國際大環境的變化,中美日三國力量格局變化是一個重要原因。對于美國來說,日本的戰略價值既在“升值”又在“貶值”。在應對中國崛起方面,日本的價值明顯“升值”了。但在應對全球性問題上,日本的價值顯然是“貶值”了。無論是世界氣候問題、全球金融穩定問題還是地區熱點問題,美國對中國的需求更甚于對日本的借重。通過升級美日同盟來用日本對付中國,同時還希望中國幫助美國“對付”全球挑戰,這種戰略手段與戰略目標之間的內在矛盾性,壓縮了美國從“浪漫三角”獲取戰略利益的空間。
“超級第三者”
中美日關系本質上都是雙邊運行,但三國中一直存在著“超級第三者”。也就是說,中美日三國中,一方總在另兩方的雙邊關系中充當“超級第三者”角色,對雙邊關系起著重大甚至是決定性的作用。
1956年當選日本首相的石橋湛山主張與中國關系正常化,在美國的壓力下上臺僅65天后便“稱病”辭職。半個世紀后,同樣的一幕也發生在倡導“東亞共同體”、主張對華友好的鳩山由紀夫身上。從這個意義上說,美國的戰略目標和影響力界定了中日政治接近的幅度。在這一點上,美國對美日同盟關系的調整對中日關系影響尤其明顯。美國學者查默斯·約翰遜曾撰文稱,1991年冷戰結束尤其是布什政府以來,美國一直在鼓勵甚至催促日本重新武裝,這一發展趨勢助長了中日之間的敵意。
中國成為“超級第三者”完全是“躺槍”。美日強化同盟關系并非中國所愿,但中國的應對也對局勢產生了明顯的影響。在釣魚島問題上,中國的強勢回應無疑給日美關系制造了一定的張力。沒人會懷疑美日同盟關系的調整主要是針對中國,但美日公布的有關修改防衛合作指針的“中期報告”中,甚至沒有出現“中國”字眼。
與中國和美國分別影響美日與中日雙邊關系不同,日本的角色更多的是被影響。1990年,日本利用中國外交上的短暫孤立率先與中國解凍關系。有日本政治人物還曾嘗試在中美之間“協調”,但日本的這一角色只是曇花一現。1997年《日美防衛合作指針》的出爐,把日本重新拉回美國戰略軌道。但近年來這種局面正在發生變化,釣魚島沖突以及日本國家正常化,使日本對中美關系的影響日益凸顯。
美國前副助理國務卿薛瑞福曾把中美日關系形容為“超級相互依賴”。他的著眼點主要是中美日經濟在全球中的分量以及三國經濟之間的聯系。事實上,中美日間政治和外交關系的錯綜復雜也是“超級”的,而且依賴中帶有對抗。正如美國學者布拉德·格洛瑟曼所描述的:美國和日本通過同盟體系來處理與中國的關系;東京和北京在雙邊關系每況愈下時都盯著華盛頓;當美國與中國發展關系時,東京總是擔心其地位。而且,這一切都帶有動態甚至是不可預期的特征。
(摘自《南風窗》2014年第25期 雷 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