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影《國王的演講》中,當喬治六世終于獨立完成人生最重要的一次演講后,不禁向站在身邊的語言治療師羅格表達了感激之情,后者不失時機地和國王打趣說:“要不然,封我一個爵士吧?”直到今天,擁有上千年歷史的英國貴族制度,仍然在大不列顛子民的心中保留著非常重要的位置。能夠為國家出力并且成為一名“爵士老爺”,顯然還是一件非常體面的事。
它曾“種下了今日西方法制的基因”
一般認為,英國的貴族制度起源于一千多年前的盎格魯-撒克遜時期,到了1066年英國步入諾曼底王朝,英國的貴族制度已經逐漸完善。
當時的情況是:國王把土地以采邑的形式賜給貴族,后者則向國王提供勞役和賦稅。每當遇到戰爭,貴族們需出人出錢為國王效力。而作為一種制約,國王每次打大仗或者準備征收較重稅收之前,也必須得到貴族同意才行。
到了13世紀初,出現了意外。國王約翰連年征戰法國,非但不能取勝,反而兵敗失地,他屢敗屢戰,不斷向貴族征收重稅,有時候違反慣例,征稅前根本不和貴族商量,漸漸激起貴族反彈。1215年,25家大貴族率兵攻進倫敦,迫使約翰和他們簽署了一份文件——《大憲章》。
《大憲章》是英國歷史的一道里程碑。它對國王的權力做出限制,并且通過契約的形式確定下來。為了保證這道契約有效執行,《大憲章》里甚至規定說,一旦國王違約,貴族們可以使用武力強迫他履行承諾。《大憲章》被認為是西方“法治”的開端,“種下了今日西方法制的基因”;在整整800年后的今天,它的余音仍然影響著世界。
1265年,英國召開了第一次議會會議。到了14世紀上半葉,英國議會的兩院制已經相當成熟,上議院又稱為貴族院,下議院又稱為平民院。在這個時期,英國貴族和上議院占據著政治舞臺的重要位置,屢次推動英國向前發展。
15世紀,英王和議會再次爆發權力之爭。1688年,貴族聯合新興的資產階級推翻了詹姆斯二世,議會重掌大權并與新國王簽署了《權利法案》,其中規定:國王未經議會同意不能中止任何法律,國王不經議會同意不能征收賦稅。在《權利法案》的基礎上,英國的君主立憲制政體開始成型。這次政治變革,史稱光榮革命。
這是貴族的黃金時代,他們發展農業,投資采礦,開拓運輸線;許多新興資產階級也因為對國家做出杰出貢獻而躋身貴族之列,例如以培育優質綿羊聞名的托馬斯·科克,就在1837年被英王封為伯爵。到了維多利亞女王執政,英國一共擁有7000多個貴族家庭,占有全國80%的土地,并在上議院占據了431個世襲的席位,強有力地左右著國家局勢。
曾經無比輝煌,現在逐漸沒落
當前,英國的貴族主要分成兩類:世襲貴族和終身貴族。其中前者又有公、侯、伯、子、男五個等級,一般由家族的長子繼承,世襲罔替,代代相傳。終身貴族的封號只限本人擁有,都是男爵,都是上議院的成員。在本人去世以后,這個封號無法傳給子孫。此外,英國24個教會的主教和曾經擔任過大法官職務的人也享有貴族身份,也都是上議院的當然成員。
多年以來,英國貴族形成了自己的特色,有人形容說,僅僅從走路的姿態,進餐的樣子,還有說話的腔調,就可以區分一個人是來自上議院還是下議院。在議會辯論時,上議院的議員們溫文爾雅,講話有條不紊;而在下議院,大家說話尖酸刻薄,辯論中經常喧嘩四起,“常常令人想起酷愛惹是生非的英國球迷”。
而在政治生活中,上議院的貴族們也擁有一定的特權。下議院的議員經過選舉產生,而進入上議院則并不需要過這一關,直接由英王任命即可。因此有研究者說,全世界不用選舉而直接就進議會的,除了英國上議院的“貴族老爺”們,就只有非洲的萊索托了。
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成為英國貴族制度的分水嶺。一方面,新興資產階級的勢力越來越強大,他們對貴族們不經選舉就能進入議會的歷史傳統越來越不滿意;另一方面,兩次世界大戰強烈地削弱了英國的貴族力量。在愛國主義和貴族榮譽的激勵下,貴族們在戰場上身先士卒,許多古老的貴族家庭甚至因此而絕嗣。
1911年和1949年,英國相繼通過兩次議會法,上議院的權力基本讓位于下議院。后者不但在所有重要議題上擁有最終決定權,而且凡是他們通過的法令,上議院最多只能擱置12個月而無權駁回。輝煌了幾百年之后,上議院里的“鐵帽子王”們,已經遠不如祖先那么風光了。
只有改變才能不被淘汰
不過,在政治舞臺上摸爬滾打了這么久的英國貴族們,自有一套適應形勢變化的生存之道。
1999年,布萊爾領導的工黨政府通過一項《上議院法案》,取消了世襲貴族在上議院的特權,規定他們去世以后,子孫雖然可以繼承爵位,但是不能繼承他們在上議院的議員資格,想要重進議會,還得再經英王欽準才行。這個法案在一定程度上迎合了社會上要求取消貴族特權的政治呼聲,也在事實上迫使貴族們再一次做出了微小的讓步。
這個看似不大的讓步,卻為貴族們迎得了寶貴的同情。有評論家事后為他們點贊稱,英國的貴族是一群“少有的能夠在適當的時候做出適當退卻的階級”,并把他們的勇氣和妥協精神視為避免革命震蕩、保證社會平穩發展的關鍵。
另一方面,上議院的貴族們也能清醒地認識到自己身上的短板,并且積極做出調整。
曾有媒體披露,上議院雖然擁有將近800名成員,可是60%的人平常很少露面;而一年中出勤率超過一半的成員,又只占到全體的1/6。為了抵消社會對上議院工作能力的質疑和負面情緒,從上世紀50年代后期開始,上議院也在不斷調整自己的人員結構,慢慢增加終身貴族的數量。這些人多數是科學家、醫生、律師、教授,一般因為公共成就而被敕封,是擁有豐富專業知識的高級知識分子,他們身上的政黨政治色彩較弱,而比下議院的議員又多一點專業優勢。
2011年1月17日,上議院的議員開始為一個名叫《議會選舉和選區法案》的議案展開辯論,這場馬拉松式的辯論最后持續了二十多個小時,到第二天午后才暫時停止,打破了以往辯論的時間紀錄,被稱為“上議院歷史上最殘酷的一場辯論”。在這場“魔鬼辯論”之前,上議院在最近十年里,至少已經有過3次跨夜的馬拉松辯論,有的評論家因此感嘆,在這些馬拉松的辯論中,“上議院的議員們對于法案的較真程度,并不亞于下議院”。為了更好地適應時代變化,保留自己的固有陣地,上議院的這些“貴族老爺”們,其實也是蠻拼的。
(摘自《南方周末》2015年4月17日 潘彼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