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煙壺 ——袖珍小器，錦繡乾坤

從未退熱的珍品

鼻煙自明代傳入中國，興于清代，微于民國，如今已成為一個時代的印記。但盛裝鼻煙的器具——鼻煙壺，卻以其瑰麗的藝術價值，成為收藏界從未退熱的珍品。2011年，中國嘉德秋拍上，一件乾隆款御制銅胎畫琺瑯彩歐式仕女圖鼻煙壺，就已拍出782萬元。同年，邦瀚斯秋拍上，另一件乾隆款御制玻璃畫琺瑯西洋仕女鼻煙壺香更拍出2530萬的世界紀錄。

盡管鼻煙來自西方，但鼻煙壺卻是中國獨有的盛裝器具。西方人使用鼻煙，多置于金屬扁盒或玻璃瓶中。而鼻煙初入中國，被視其為藥，故裝在瓷制的藥瓶中，久而久之，形成了特有的鼻煙壺文化。

清代史學家沈豫在他的《秋陰雜記》中寫道，“鼻煙壺起于本朝，其始止行八旗并士大夫，近日販夫牧豎，無不握此”。

鼻煙壺可以分為兩類，一類實用，一類文玩。實用類鼻煙壺以瑪瑙、玉石、水晶為貴，器形多飽滿渾圓，器口小，以防走味受潮。此類煙壺多樸質無飾，講求材質的名貴，和天然花紋的美感。特別是瑪瑙漂壺，雖然膛腹極大，但壺壁透薄，扣上壺蓋，置于水中，不偏不沉，堪稱鼻煙壺中的極品佳作。

至于文玩類鼻煙壺，多附以詩文書畫。它盛裝的不再是清爽明神的鼻煙，而是豐富廣博的藝術與文化。不論雕竹、燒瓷、施釉，還是碾玉、刻牙、剔漆，這些中國傳統的手工技藝，幾乎都在鼻煙壺上得以體現。

民俗學家金受申曾說：“好煙壺只能供人欣賞，誰也不肯用來裝煙，天天身上帶著。”

被金受申先生稱其為“好”的，正是文玩類煙壺。它不是不能盛裝鼻煙，而是無人舍得。

身份與品味的文玩

其實，“買櫝還珠”這個典故，多少從側面反應了國人自古對器具的重視與講究。一件喜歡的物件，裝它的盒子也要精巧漂亮。而清代多位帝王對鼻煙的偏好，更是推動了鼻煙壺制造技藝的精進與發展。

鼻煙從明末就已傳入中國，但直至康熙開放海禁，鼻煙才真正得以風行。公元1696年，康熙命造辦處，聘用外國人在北京設立玻璃廠，生產玻璃器皿和繪制琺瑯。許多官造的煙壺精品，皆出自于此。特別是金屬胎畫琺瑯和玻璃畫琺瑯鼻煙壺，制法效仿西制，以紅銅或玻璃造型，施以白釉作底，彩釉繪畫，再經烘烤，鍍金。民間罕有匠人可以仿造。而宮中造辦處雖一次出百余壺，但甄選之后，余下統統砸毀，故存世不多。

此類煙壺俗稱“洋瓷壺”。它將東西方的藝術與文明，巧妙的融合在方寸之間，入手光潤，色彩絢麗，深得康熙喜愛。而雍正尚玄色，多次命養心殿造辦處燒制黑底花卉鼻煙壺，大氣典雅，充滿王者至尊的豪貴之氣。

時至乾隆時期，鼻煙壺的制造已是登峰造極。用料不厭其貴，技法不厭其精。如今現存的傳世精品，多出于弘歷年間。那時，鼻煙壺早已不再只是一件隨身的器具，更是張顯身份與品位的文玩。

光明艷爛料器壺

料器鼻煙壺出現相對較晚。料器是以一種熔點較低的玻璃為原料，參雜少量的氧化鉛的透明制品。時至晚清，分為辛家坯、袁家坯，勒家坯、山東料四種。其中以辛家坯為最。而彩色相兼的套料鼻煙壺，更是幻美異常。

清代學者趙之謙在他撰寫的《勇廬閑詰》中寫道：“更有兼套二彩、三彩、四彩、五彩或重疊套，雕鏤精絕。康熙中所制渾樸簡古，光明艷爛若異寶。”

不過，料器鼻煙壺最大的貢獻，莫過于為內畫藝術提供了最佳的載體。

1984年，京味兒小說大家鄧友梅先生繼《那五》之后，再次摘得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其獲獎作品《煙壺》描寫的就是八旗子弟與煙壺藝人的一段傳奇。小說入筆便寫了鼻煙曾經的“顯貴”和鼻煙壺的“美不勝收”。其中有一段關于京派四大煙壺內畫大師的介紹，即“登堂入室馬少宣，雅俗共賞葉仲三，陽春白雪周樂元，文武全才烏長安”。

《煙壺》講的就是八旗子弟烏長安。

19世紀末的中國，戰亂橫生，旗人漸漸失去了以往的地位與財富，也就失去了“玩”的雅性。而“玩”文化的消亡，讓許多精湛的藝術與技藝，隨之衰落。小說正是以家道中落的烏長安為載體，講述了國人在亂世中未泯的血性和鼻煙壺內畫絕技的傳承。

最后的貴族精神

傳說，乾隆末年，一位地方小官吏進京辦事。由于他為人正直，不懂變通，朝內官員對他自然是一拖再拖。后來小吏錢糧耗盡，只能寄住在京城的一處寺廟里。此人嗜好鼻煙，用盡時，只好用煙簽去掏挖壺壁上的殘末兒。寺廟里的一位和尚見內壁上留下的劃痕，起了趣心，用竹簽烤彎尖頭，蘸上墨在透明的內壁上作畫為樂，就此逐漸衍變成驚艷后世的鼻煙壺內畫藝術。

說到鼻煙壺內畫，就不能不提到“登堂入室馬少宣”。

馬少宣，回族，18歲開始研習煙壺內畫，以“一面詩一面畫”的技藝見長。其畫工精湛，字體剛正。

1915年2月20日，萬國博覽會在舊金山市海濱新落成的館址隆重開幕，此次盛會以“合天下開化之人類各以其文明之所成就直接為比較之活動”為主旨，歷時10個月。獎勵分為五級：大獎、名譽獎、金牌獎、銀牌獎、銅牌獎。馬少宣內畫鼻煙壺摘得名譽大獎。他將巧奪天工的鼻煙壺內畫，推廣到世界的舞臺之上，影響深遠。

1968年，美國紐約成立了國際中國鼻煙壺學會，其后在世界各地陸續成立了多家鼻煙壺專業組織。這是中國其他藝術藏品從未有過的國際現象。美國鼻煙壺專家鮑勃·斯蒂芬斯在著作中曾評價：“對我來說，馬少宣是內畫壺藝術家中的畢加索。”

可以說，內畫料器壺集中華藝術之大成。它在紛爭亂世中橫空出世，以驚世之姿，詮釋著中國最后的貴族精神——精雅寬宥，高貴清卓。

其實袖珍小器，腹藏錦繡乾坤。所謂虛懷若谷，胸懷天下，也就是這個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