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牽夢繞五十載，一偌千金還鄉愿

【摘要】：呂劇《回家》是根據感動中國十大人物之一、旅臺老兵高秉涵的真實經歷改編的，他用20多年時間，將100多名國民黨老兵的骨灰從臺灣送回大陸安葬。該劇用現代戲的方式展現了一部民族血淚史，通過兩岸不同人物的不同命運講述了深入骨髓的鄉愁，塑造了一批經歷、性格、命運各不相同的旅臺老兵形象。該劇圍繞“家園意識、故土情懷”8個字展開，題材新穎，人物鮮明，風格獨特，堪稱現代戲的典范，2015年1月榮獲中國戲曲學會獎。

【關鍵詞】：《回家》;呂劇;鄉愁;臺灣;老兵

引言：

呂劇《回家》根據“感動中國”2012年度十大人物——高秉涵的故事改編。高秉涵1936年生于山東省菏澤市，1948年跟隨部隊離開家鄉赴臺。兩岸開放后，高秉涵開始奔波于大陸和臺灣之間，義務幫助臺灣老兵尋親。20多年間，他抱回了百余位老兵的骨灰罐，幫助他們完成了葉落歸根的遺愿。

《回家》時間跨越50年，創作者圍繞著“家園意識、故土情懷”這8個字展開，為強調詩化的意境、濃郁的鄉情，創作者在劇中加入了“敘述者”——高秉涵的虛化形象，同時，在舞美上進行創新，將大型轉臺裝飾成山丘，一山隔兩面，達到空間轉換的效果。該劇音樂與劇情水乳交融，“法庭審子”、“執行槍決”、“茶館”等場次震撼人心，演員的表演、唱腔更增強了整部戲的戲劇性，濃烈地展現了游子對故土、家鄉的無盡思念。

一、人物形象分析

《回家》這出戲的創作者放開手腳，塑造了一批性格各異，經歷各異，卻都在深入骨髓的思念中度過一生的人物形象。如對家鄉、對親人念念不忘，重情義、重承諾、寬容大度、不忘初心的函子;敢作敢當、替友赴死的山根;軍法無情、忍痛滅親、表面冷酷、內心煎熬的葛大山;倔強堅定、一心向前、孤注一擲的葉子;當兵吃糧，不能忘了江山爹娘的瘸連長等。以此把兩岸關系的主題表現的更加完整感人。

滿頭白發的山根娘，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在村頭的皂角樹下呼喊著兒子，每晚念叨著兒子的名字入睡，深夜又會在滿是兒子的夢中驚醒。她的半生都在無窮無盡的寂寞與思念中度過?？伤恢赖氖牵膬鹤由礁驗樘寄罴?，太思念母親，偷渡金門被抓慘遭槍決，而執意要槍決他的，卻是他那“軍法無情”“黨國大業不能屈”的親生父親。

結婚當天丈夫函子被抓去當兵，從此獨守空房的芥蘭，50年，每日打掃他們的“婚房”，不許別人碰觸，不許移動房間內的任何東西，每日掐著象征著愛情幸福的“福萬”，直到滿滿一櫥柜，直到再也無法裝下。50年后，當他的“新婚”丈夫函子真的踏進婚房來到她身邊時，當她拼勁一生的力氣用盡50年的思念喊出丈夫的名字時，當她用做了50年的滿滿一櫥柜的“福萬”將她和丈夫包圍時，她卻一頭栽倒在地，再也沒有起來。她等了一輩子，盼了一輩子，念了一輩子，她用50年的時間，盼回了自己的“新婚”丈夫;她用50年的時間，詮釋了什么是苦苦等待，日夜堅守;她用50年的時間，走完了這一條思念的路。她就像這世上最后一支紅燭，為了愛情而絢爛。

山根的青梅竹馬葉子，在山根被抓時倔強的要求“如果一定要帶他走，就把我一起帶走”，因此被士兵們戲稱為“驢妞”，山根離開后為給山根送“福萬”，女扮男裝去參軍，歷盡千險萬難九死一生來到臺灣，輾轉到金門，以為終于可以見到自己哪怕豁上性命也要去找的人，可是誰知，她看到的，卻是她一生都不會忘記的畫面：她的戀人，她唯一的信念，她孤注一擲遠離親人來到臺灣唯一的理由，葛山根，只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就直挺挺的倒在血泊中，倒在她的面前，再也沒有起來。山根年輕的瞳孔里寫滿了不可思議與難以置信，寫滿了期待與未竟的情感。然而世界對他來說就這樣戛然而已，因為那所謂的“軍法無情”，化為灰燼。葉子撕心裂肺的呼喊著“山根，你混蛋！”，響徹云霄，絕望而慘烈。而直到最后，山根的眸子里始終映照著那依依不舍的大陸，山東，菏澤，皂角灣。

至于山根，因為值班時抱著一只輪胎想要橫渡金門海峽游回大陸，結果被抓，要施行槍決。他以生命為賭注的“叛逃”，只是因為想回家，想要見到母親。而和他一起偷渡卻僥幸沒有被發現的法官函子，自那之后日日承受著錐心之痛。他想替山根死，卻無能為力，生離死別之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答應山根活著回到家鄉，把他的骨灰帶回家鄉。一個想回家想見到母親的人卻是死罪，一灣淺淺的海峽就這樣硬生生的將骨肉同胞活活分離在兩個世界。每個人都知道，母親就在那頭，可是又不知道多少人，因為這道淺淺的海峽，把鄉愁刻在骨子里，伴隨著他們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生都沒有機會再見到親人。

至于函子，這位閱歷豐富的臺灣律師，身上凝聚了臺灣老兵的坎坷與艱辛，見證了那一灣海峽如何讓相思穿肺入腑，在50年的等待后終于苦盡甘來得以回到家鄉。他以自己風燭殘年之軀完成了上百個臺灣老兵桑梓埋骨的遺愿。對于函子來說，斷腸人在天涯，在那段漫長且看不到盡頭的流浪歲月里，支撐他活下去的，也許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活著再見到母親，見到他的新娘。

兩岸通航之后活下來的函子為履行自己對老兵們許下的諾言，一趟一趟把老兵們的骨灰送回到他們的家鄉，兄弟的，戰友的，認識的，不認識的，甚至過往有無限仇恨恩怨的，他都把他們送回了家。當他把瘸連長送回來時說，“瘸連長，你總說，當兵吃糧，不能忘了江山爹娘，江山爹娘也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的子孫，你看，那棵老皂角樹，還一直站在那等著你呢?！倍斔麕Щ厣踔吝B自己都不敢面對家鄉父老的山根父親葛處長的骨灰時，他說：“即使你有無限愧疚，可家鄉父老一直都在等你回家。”

總之，劇中人物雖多，但每個人物都性格鮮明，栩栩如生，他們“通過富于表情的臺詞，又通過身體各部分的繪畫式的姿態，反映內心的情感變化和運動，把他們的意志和情感變成客觀的存在”[1]，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

二、劇目特色分析

《回家》這出戲在創新方面有了很大的突破。以函子等臺灣老兵為主人公出現，以此來表現兩岸關系，全劇多處唱腔突出表現人物內心的思念渴望，感人肺腑，催人淚下。這種突破說明了人們對這段歷史和現實有了更加清醒、更加理性的認識，體現了血濃于水的民族之情、落葉歸根的基本人性和具有超越信仰之別、海天之隔、黨派之爭的強大生命力，也說明戲劇創作的范圍正在越來越廣泛，題材選擇在藝術性和政治性中可以找到更多更完美的突破口。

《回家》這出戲是根據真實故事改編。在感動中國人物高秉涵的真實經歷的基礎上進行了藝術加工。保留了高秉涵隔岸喚娘、老兵吞食故土、護送骨灰等許多感人至深的真事，但同時也虛構了葉子為尋找戀人山根女扮男裝、赴臺當兵、山根被親生父親下令處死等情節，使全劇既不失真，又更加豐富、曲折、傳奇。更增加了劇情的完整性。特別是對函子妻子芥蘭的改編，將后來又嫁人改為終生等待，50年未改變婚房的布置，每一個細節都一如當年，每日掐“福萬”等待丈夫歸來，既超越了現實，又深化了主題。當50年后高秉涵終于站在白發蒼蒼的“新婚”妻子面前，當函子提到“福萬”遺忘在海的另一邊能否再幫他做一個時，當妻子艱難移動到柜子前說出“我給你，給你做的福萬”然后打開柜子時，滿滿的定情物瞬間如瀑布般傾瀉而下，鋪滿整個舞臺，場面甚為壯觀，觸動了每一個觀眾最柔軟的神經，把全劇徹底推向最高潮，極大地增加了藝術表現力與舞臺感染力。

《回家》一劇是繼獲得了無數榮譽的大型現代呂劇《補天》之后編劇劉桂成、作曲欒勝利、導演盧昂等三人的又一次聯袂創作。為了劇本的創作，為了掌握第一手資料，劉桂成和欒勝利親赴臺灣，與高秉涵本人進行了面對面交流，深入了解了感動中國人物高秉涵老人一生傳奇經歷的點滴細節，為日后創作積累了豐富資料。劉桂成后來在談到和高秉涵老人的交談時說：“那是2009年，高老當時70多歲了，但回想起年輕時的經歷依舊很激動，他告訴我，每次到了老家門口內心都充滿怯意，以至于很多次都不敢靠近。”在談到對《回家》這部戲的創作影響時劉桂成說，“老人年少離家來到臺灣幾十年無法見到親人，有時候實在想家了就爬上附近的鳳凰山，在山上望著家鄉方向嚎啕大哭，那種真摯感情給了我很大啟示，因此戲里感情也是相當濃郁。在那段特殊的歷史時期，兩岸親人不能相見，希望通過這部劇可以促進兩岸的團結，使悲劇不要再重演?！?/p>

在《回家》這出戲中，導演盧昂為了突出全新的面貌，大膽啟用了年輕演員，整部戲中堅持“家園意識，故土情懷”八個字，以此來展現游子的真摯情感。而這出戲也重點突出了一個“情”字，把老兵的入骨思念、家人的翹首等待、愛人的死生契闊都表現到近乎極致。

在《回家》的劇情結構中，演員需要在“過去”和“今天”長達50年的時空距離中頻繁轉換，面臨著空間切換多、時間跨度大、涉及人物廣等難題。而高秉涵經常去附近鳳凰山上吶喊來釋放心中對家鄉的思念這一細節在舞臺布置上給了導演盧昂很大的啟示，使其最終把轉臺道具變為山丘。山丘分兩面，一面是皂角灣，另一面是臺灣海峽，兩面背靠背無法相見，但卻永遠連在一起不可分割。山丘很好的代表了海峽兩岸的關系，隔海相望但卻絕不離棄，同時又很好的起到在皂角灣和臺灣兩地之間空間轉換的效果。

在《回家》的舞臺表演中，盧昂在傳統呂劇舞臺的基礎上又加入了很多電影的元素來增加舞臺表現力。如在劇中加入了“敘述者”高秉涵的虛化形象，以強調詩化意境、濃郁鄉情。而在函子偷渡臺灣海峽那場戲中，舞臺轉動和燈光照射以及海浪聲效中演員發出聲音，就是電影中的空鏡頭表現手法，是虛與實相結合的表現。

三、結語

“皂角灣，皂角灣，我魂牽夢繞的家園，娘站在皂角樹下將我呼喚，姐掐福萬等我回還，思鄉讓我徹夜難眠，死活都在我眼前，死活都在我眼前，皂角灣，皂角灣......”《回家》整出戲中，數不清出現了多少遍這段唱詞，日日望眼欲穿，夜夜夢回故里，從海的這邊唱到海的那邊，從山根娘、芥蘭、葉子唱到函子、山根，從年輕的新郎新娘青梅竹馬唱到白發蒼蒼步履蹣跚的老人，這段唱詞貫穿了整部戲，跨越了50年，無數次寄托了主人公們無窮無盡的鄉愁與渴望，無數次打動了觀眾的心。

日日望眼欲穿，夜夜夢回故里。“沒有在深夜痛哭過的人，就沒有資格談人生”;“沒有真正流浪過那么多年的人，就沒有資格談論‘回家’?！北馍鷦e離，海峽淺淺，明月彎彎。一封家書，一張船票，一生的想念。相隔倍覺離亂苦，近鄉更知故土甜?；隊繅衾@五十載，一偌千金還鄉愿。無數次往返于大陸和臺灣之間的高秉涵顫抖的雙手捧著的不是老兵的遺骨，而是所有人深入骨髓的思念。

一群老兵最大的夢想和心愿就是“回家”，在最艱難最絕望的時刻，“活著見到娘”的信念支撐著他們走過，故土難舍，可是這條回家的路，他們走了整整50年。呂劇《回家》用特殊人物的坎坷命運來描寫一部讓人不忍卒讀的民族歷史，以此來展現兩岸關系，當歷史被打開被翻閱時，或許也能給后人一個徹悟。

注釋：

[1]周愛華：《魯西北吹腔研究》，中國戲劇出版社，2013年10月版，第6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