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安東尼奧尼的影片都帶有鮮明的個人風格,似乎是一個個封閉在個人世界里自我表達,深刻卻晦澀難懂。《紅色沙漠》延續了安東尼奧尼以往影片中所具有的自我表達的個人風格,但是也在色彩和與觀眾的交流性問題上有所改變,開始嘗試讓更多的人去理解片中所要表達的東西。安東尼奧尼通過這部電影,為觀眾展現了工業時代下,人類情感和社會環境的雙重荒蕪與無可挽回,將人們從冷漠與麻木中喚醒。
【關鍵詞】:個人表達 ;色彩 ;工業時代;情感荒蕪;環境惡化
安東尼奧尼的片子既像一塊可以隨意揉捏的橡皮泥,讓人憑借自己的喜好而得出完全不同的結論,又像是隱藏在幕布背后的劇情,任你怎樣絞盡腦汁,也無法真正確定導演想表達什么。當導演走出新現實主義電影中只描寫小人物和下層階級圈子的相對狹隘而陳舊的視角,將視點轉向作為他自身成長環境的中產階級,并對人們的內心進行深度的探索和剖析時,他就像王小波筆下那只特立獨行的豬,隨著自己的內心在世界潮流中隨易擺動,只想表達,而無所謂接收信息的人是否理解與認同。
安東尼奧尼被譽為“內心的新現實主義或理論性現實主義電影和現代派電影的主要代表人物”, 而《紅色沙漠》正是作者對人類內心探索的轉型和代表之作。在導演拍攝《紅色沙漠》之前,導演似乎對色彩采取了摒棄的態度,均已黑白為主,并未能很好的利用色彩的力量,作品內容也更加注重純主觀主義的表達,絲毫不顧及傳統敘事中的規律與表達,更無視與觀眾的交流性。雖然《紅色沙漠》對于許多普通觀影的大眾來說依舊有些晦澀難懂,但是交流性已經有了很明顯的改觀,敘事性有所加強,并且充分大膽的運用了色彩,使《紅色沙漠》被譽為“世界上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彩色電影。”
《紅色沙漠》一片以一個神經官能癥患者的視角看二戰后飛速發展起來的的工業化社會,并用她的視角觀看急速惡化的生存環境,對人類與生存環境的關系進行著探索,反映著在科技迅速發展,世界不斷物化著的同時,人們失去自我意識,同自我和世界都逐漸疏遠和陌生,漸漸陷入孤立無援的境遇。
機械時代中情感的無所依托
《紅色沙漠》開始就是淹沒在霧氣中的工廠,模糊一片,找不到焦點所在,視點就像這些鋼鐵之下個人的心靈一樣,無處安放,無所依托。而全片藍灰的色調更是有力的增強了工業時代下的冷漠的氣息,隱喻了人與人之間的隔閡,以及人們內心的孤寂和寒冷。
朱莉安娜的出場穿著綠色大衣,在一片灰黑色場景中透露出了具有柔和色彩的生命氣息,讓我記起了《辛德勒名單》中穿紅色衣服的小女孩,像一群死尸中的唯一存活。這個給我們生命氣息和希望感的出場的女主人公就像那件綠色大衣一樣,是工業化之下唯一嘗試認識自我,承認并接受自己情感的唯一活生生的人。
朱莉安娜通過尋找可以依托的情感,向我們證實了工業時代下情感的無所依托。所有人都認為朱莉安娜的精神問題是車禍所致,因為一場車禍,引發了她對周圍世界的恐懼與不安,卻忽視了社會環境之下本身存在著的問題,周圍環境的巨大壓力使人類更加需要尋求情感的宣泄與依賴。朱莉安娜試圖通過丈夫獲得應有的安全感的嘗試最終失敗了,刺激到她神經的可能并不是那場車禍,而是車禍作為一個契機讓她發現了自己在世間的無助,看到了人們的冷漠。在朱莉安娜被噩夢驚醒的時候,丈夫依舊無法使妻子獲得安全感,救其脫離孤單的困苦之中,而任由其向一片沙中無休止的陷落,更是促使其在見到克拉多后展開了婚外情的重要因素。
克拉多的出現無疑是朱莉安娜在絕望的環境中的一棵救命稻草。朱莉安娜在工廠第一次遇見克拉多的時候并沒有對其特別關注,很明顯,這不是一場一見鐘情的愛戀,甚至朱莉安娜可能自始至終都沒有陷入愛情,只是克拉多恰好在她最空虛無助,甚至對世間絕望的時刻找到了她。她的生命太需要色彩了,在這個連水果車上的水果都是灰色的世界里,朱莉安娜僅僅把店鋪涂抹上色彩是遠遠不夠的,她需要的是用紅色溫暖自己。
但是克拉多的出現最終也并沒有改變朱莉安娜的孤寂,他們的結合似乎只是兩個神經官能癥者短暫的通過結合獲得一點慰藉。克拉多同樣是世界上不知把自己依托在何處的渺小存在者,只不過他們選擇了并不相同的應對方式,克拉多選擇的是不斷的逃避,他通過四處游走來麻痹自己,使自己不去面對孤苦無依的事實,直到遇到了具有同樣特征的朱莉安娜。但是結尾處,朱莉安娜說:“你也沒幫助過我,克拉多“。點破了在工業化之下,沒有人可以得到真正慰藉,真正擺脫孤獨的事實。
每個孤獨者都是受害者,但也是加劇社會冷漠的存在。朱莉安娜被世界拋棄而倍感孤獨,但是她在追求慰藉的過程中恰恰造成了自己孩子的孤獨,在缺少關心的環境中,小孩子甚至需要通過一個自己深陷殘疾的謊言來換取母親的陪伴與關心,這無疑向我們揭示了每個人都是暴利迫害者的同時也是施暴者的殘酷事實。
工業社會下環境的殘酷演化
在本片中,安東尼奧尼以環境作為主體,通過緩慢的移動鏡頭將大量的環境畫面展現在我們眼前,工廠冒出的黃色煙霧,似乎是工業文明毀壞人類生存環境的象征。當孩子說:“如果一直小鳥從上面飛過了,小鳥就會死去“時,母親的回答是:“小鳥都知道了,它們就不會從上面飛過了。”導演通過這個被人們看成意識最不清醒的女人之口對人類進行了諷刺,連鳥兒都知道躲避這些有毒的東西,可是作為高等生物的人類,不僅不加反省,反而樂此不疲。
安東尼奧尼曾經自己解釋說:“所謂紅色沙漠就是:一片鮮血淋漓的沙漠,上面布滿了人類的尸骨。”本片中的紅色并沒有讓人覺得曖昧,相反,讓人覺得觸目驚心,像是上帝懸掛在社會當中的巨大警告,這壓抑與恐怖色彩的現實空間,既寫實,又是心理的幻覺的,精美的帶有抽象派繪畫風格的畫面構圖,對突出女主人公的混亂的不穩定的精神狀態起到巨大的推動作用。
導演借朱莉安娜的視角帶領觀眾去看這骯臟的世界,充滿污泥和垃圾的地面,色彩斑斕的詭異的污水與排放的黃色煙霧。似乎影片從頭至尾都沒有真正明朗過,始終彌漫在大量的霧氣之中,沒有陽光,沒有潔凈的空氣。朱莉安娜向陌生人買被咬了一口的面包,似乎這樣才能證實和相信面前的東西是可以吃的,是無毒的。這一極端的恐懼行為更加嘲諷的顯示出了人類自身創造的工業文明對自身的殘暴迫害。人類自己為了更好生存的目標而把自我逼仄到了物質和精神都極度貧乏,幾乎無法生存下去的恐怖生存環境之中,甚至自己吞噬了自己,當自我都無法保護的時候,更加難以奢求人能夠有力量和能力去保護和慰藉他人,當自我無法擺脫孤獨的時候更難以將他人從陷落于泥沙的噩夢之中拯救出來。
安東尼奧尼是時代潮流下的預言家,他在一個還沒有發展到極致的工業時代之下預示著未來發展過后的必然結果。當巨大的工業文明襲來,身處潮流之中的人類可能不會突然意識到安東尼奧尼影片中所建構的場景來到的必然性。但是安東尼奧尼憑借自己獨到的眼光,通過微妙的變化看出了極致性結果的樣子,并將其展現在了我們的眼前。
物質與經濟急速進步的時代和社會往往會因其興奮的觀看眼前利益而忽視背后代價,尤其是精神代價。安東尼奧尼在以一個先知的姿態警示著我們,社會日益物化,會使人逐漸失去自我意識,逐漸被異化,與這個世界和自我都越來越疏遠,成為孤立的固體,進而失去安全感,陷入深深的恐懼與孤立無援的境遇當中,或許會更自由,但卻失去了最基本的安全,在欲望的控制下,失去了連動物都具備的基本判斷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