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現實主義文學作品特別重視對典型環境的刻畫,狄更斯作為19世紀英國現實主義文學大師,在其作品中刻畫了許多倫敦的典型環境,如貧民窟、監獄、法庭等。這些典型環境立足于倫敦現實,但又并非現實倫敦的忠實呈現,它們在狄更斯的筆下更多呈現出一種陰郁、破敗的氣息。通過這種典型環境的建構,作家從更深的層次上揭露和批判了社會黑暗,表達了對下層人民的同情。
【關鍵詞】:現實主義文學;現實環境;典型環境;狄更斯
查爾斯·狄更斯是19世紀英國批判現實主義文學家的代表。倫敦構成了狄更斯小說故事發生的舞臺背景,狄更斯不幸的人生經歷讓他跳出了現實的倫敦環境,在真實環境的基礎上,狄更斯集中筆墨對倫敦街道、貧民窟、法庭、監獄等環境作了典型化處理,深刻揭露和批判了英國維多利亞時代“盛世”之下隱藏的社會不公與苦難。
一.典型環境與現實環境的差異
查爾斯·狄更斯生活的19世紀,正是倫敦歷史上發生巨大變化的時期。維多利亞時期的商業極其繁榮,文化設施眾多,“就都市的現代化而言,當時的人們在很多方面都是先進的。不僅建立了公共交通網絡(包括汽車、火車),而且還建造了第一條地鐵線,為以后的地鐵交通網絡開辟了道路。不但建造了排污管道,安裝了街道照明設施、建造了第一個公共廁所,而且還建立了警察局和消防隊。”[1]然而,維多利亞時代相當安定的大環境和寬闊有序的現實環境卻在狄更斯筆下變得混亂不堪,與現實的倫敦情況相比,狄更斯筆下的“文學倫敦”運用了空間想象,以濃重的筆墨描寫現實倫敦的對立面。
《雙城記》里這樣描寫英國:“英格蘭幾乎沒有秩序和保障,難以為民族自夸提供佐證。武裝歹徒膽大包天的破門而入搶劫和攔路翦徑在京畿重地每天晚上出現,而黑暗中的強盜卻是大白天的城市商人……各色各樣的罪犯有時被一大排一大排地掛起來等待處死。”[2]狄更斯筆下,殺人越貨成為這個國家屢見不鮮的事情,大家早已對此習以為常,見慣不驚。《荒涼山莊》中的倫敦到處是霧,滿街都是泥濘,太陽是“死去的”,建筑是“灰沉沉”的,煤氣燈是“憔悴而不情愿的”。狄更斯對都市空間的描寫總體呈現一種陰暗、罪惡、隱秘的景象,貧民救濟院、監獄、貧民窟、昏暗狹窄的街道以及無時不在的煙霧經常出現在他的小說中,給這座城市添上一層廣漠的荒涼意味。
可見,狄更斯以倫敦為背景展開敘述時,并不把倫敦作為光明的繁華之地來表現,沒有把它塑造成一個絢爛、喧囂的光影都市。他不描寫倫敦寬敞明亮的富人區,也不描寫讓人目不暇接的商品櫥窗和帶有大都市特征的娛樂場所,狄更斯小說里的故事發生在這座浮華城市的邊緣。而作為英國最有影響力的作家,狄更斯想象中的倫敦深深影響了與他同時代及后來人對于倫敦的想象和認知。正如夏倫·馬庫斯所說,“想象19世紀的城市,如果進入你腦海的是維多利亞時代的倫敦,在你眼前就會浮現出在污穢、老朽的房屋中與貧困搏斗的窮人,以及那些表面上滿足實則焦慮不堪的中產階級,站在安全的距離以慈善家、公務員、業務人種研究者的身份觀察著窮人”。這種給眾人的深刻印象就是典型環境成功塑造的案例。
二.典型環境與現實環境的融合
工業時代的到來帶給英國的不只是商業繁榮的社會,它還帶來了消極的一面。社會財富的增長不能掩飾貧富不均之下的大量貧困現象。19世紀,整個英國的下層社會都處于令人難堪的貧困境地。由此所引發了罪惡和痛苦,損害了社會秩序的穩定。首先是越來越多的人口涌入使得倫敦的貧民窟人滿為患,污染也日益嚴重,霍亂、天花還有其他疾病頻發,造成了成前上萬的窮人死亡。其次,工業大生產促進了中上層階級經濟發展,卻給下層勞動人民帶來了凄慘的生活,產生了巨大的貧富分化。
因此,狄更斯對倫敦典型環境的描寫不是脫離現實社會只憑想象的,它以現實的倫敦下層人民的悲慘生活為藍本,在此基礎上融入自己主觀化的情感。真實中寄寓想象,想象又讓現實更加觸目驚心。狄更斯筆下的“文學倫敦”與現實倫敦已經相互交融,共同支撐起人們對維多利亞時代英國的認知。
即使是在英國的大城市倫敦,仍然存在著貧民區,它們都處于糟糕的衛生狀況中。下層貧民居住條件差,房屋破敗擁擠,通風排水條件惡劣。《荒涼山莊》的開場是陰雨天氣中泥濘的街道和撲面而來的倫敦之霧。而奧利弗在午夜穿梭于倫敦的貧民窟和犯罪窩,“他從來沒有看過比這更臟窮的地方。街道窄得要命、泥濘不堪,空氣里充滿臭味。小店倒有不少,但僅有的商品恐怕就是大量的小孩,他們這么晚還在門口爬進爬出,或者在屋里哭喊。在這滿目凄涼的地方,獨有酒店似乎生意興隆,……。隔著從大街兩側某些地方盤開去的廊道和院落,看得見擠成一小堆一小堆的幾間陋屋,那里一些喝得爛醉的男人和女人確確實實在污泥中打滾。從其中幾家的門洞里,正鬼鬼祟祟地走出一些相貌兇惡的彪形大漢來,他們要去干的顯然不是正大光明或無傷大雅的事情。”[3]同樣在《荒涼山莊》里還描繪過一處燒磚工人的居所:破爛的窗戶,骯臟的豬圈,只有一潭潭死水,什么東西都不長不像樣的小園子。街道、房屋、商店、男人、女人甚至連空氣里彌漫的都是“貧”的味道,臟亂的不只是環境,居住在這里的人們都感染上了荒涼的氣息。
現代監獄制度建立于18、19世紀的歐洲。作為最先進入資本主義的歐洲國家,英國的現代監獄制度在19世紀已基本發展成熟,并潛移默化地深入到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狄更斯是19世紀英國作家中涉及監獄描寫最多的作家之一。但狄更斯對監獄的關注和表現完全超出了法律的意義。
在《小杜麗》中,監獄是小說的中心意象和主要場景,狄更斯用監獄象征整個社會體制和人生,借以表達對社會政治秩序的不滿。小說中寫道:“那里什么東西都有一種監獄的色調。被監禁的空氣,被監禁的光線,被監禁的潮濕,被監禁的人,在監禁中一切都每況愈下。正如被囚禁的人臉色蒼白,面容憔悴,鐵格柵也長滿了銹。石塊是粘糊糊的木頭霉爛了,空氣很稀薄,光線非常暗淡。監獄像一口井,像一座地下教堂的墓穴,像一座墳墓,從不曾見識過外面的光明;仿佛它的污染了的空氣,即使是在印度洋上的一座香料島上,也會原封不動地滯留著。”八月再炙熱的陽光也照不進帶鐵格柵的陰暗、寒冷的牢房,外面炎熱難熬,監獄里的人卻永遠覺得冷森森的,寒氣逼人。監禁在這里的人像蟲子、野獸、豬玀、籠中鳥或者猶如一只坐臥不安的猴子。監獄是小說的主要場景也是中心意象,監獄本身是一個獨立完整的世界,而整個世界也猶如一座監獄。
《雙城記》里同樣把監獄描寫為一個充滿荒唐墮落和流氓行為的惡劣地方,孳生著各種各樣的可怕疾病,并隨著囚徒帶入法庭,甚至傳染給大法官,讓法官給囚徒判死刑的同時也判了自己毀滅。而且這所新門監獄更深以枷刑、鞭刑、“血錢”交易等聞名,刑罰可謂慘不忍睹、殘酷至極。
總之,狄更斯對作品中倫敦的現實社會環境作了精心選擇,通過選擇最具有象征性或代表性的意象從整體上反映時代社會的全貌。狄更斯小說典型環境表現出來是下層人民困苦的生活狀態和官僚機構的腐敗墮落。這正是這個特殊時代孕育的產物,體現了一個文化轉型時代的癥狀。在更深刻的層面上,狄更斯所表現的是工業化之后的倫敦,是都市化進程中的一個異化世界,從狄更斯的作品中可以看出他的反都市傾向和對工業文明的憎惡態度。
注釋
[1]戴利、湯米迪:《倫敦文學地圖》,張玉紅、楊朝軍譯,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1:86
[2]狄更斯:《雙城記》,孫法理譯,譯林出版社,2003:4
[3]狄更斯:《奧利弗·退斯特》,榮如德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4: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