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中火放紅光,我為親人熬雞湯……”秋天的傍晚,漫步在雨后清凈的街頭,聽到路邊歌廳里傳來的《愿親人早日養好傷》這美妙動人的歌曲,不由得使我想起多年前一位姑娘給我唱這同一支歌時的情形,以及歌聲中蘊含的無限深情。這支歌,好像一味充滿奇效的靈藥,不僅治愈了我嚴重的身傷,而且治愈了我嚴重的心傷。
那是一個青蔥的歲月和多夢的季節,我所在的隴海鐵路邊一所全是光棍漢的市郊鄉鎮小學,新分來了一位美麗的姑娘虹。她身材高挑,面容清秀,氣質優雅,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如同熟透的葡萄,充滿了濃濃的蜜意,讓人看一眼心里就會甜上好久……特別是她那甜潤、柔美的嗓音,活潑而不失文靜的性格,更讓我們這些處于愛情荒漠中的單身漢心醉神迷,夢牽魂繞。然而,她秀外慧中的個人條件,十分顯赫的家庭背景,讓我們這幫平凡的弟兄覺得她像天上的仙女一樣高不可攀,又像《詩經·蒹葭》中“在水一方”的佳人一樣可望而不可即。
因此,很長一段時間里,也沒有一個人敢向她這位非常可愛的大眾女神吐露心聲。雖然對文學的共同愛好將我和虹自然地聯系在了一起,甚至她還經常利用課余時間,不怕疲勞和辛苦,主動用娟秀的字體幫我一筆一劃地認真謄抄稿件,讓我感到非常快樂和甜蜜。然而,一想到她那在政府機關當重要領導的父親,我自己卻家境清貧,只是一個普通農民的兒子,就不由得自慚形穢,望而卻步,失去了向她表白的信心和勇氣。渴望而又怯懦的心在重重矛盾中,變得焦躁不安,痛苦不堪。只好在許多個月明星稀的不眠之夜,輾轉反側,長吁短嘆。
一個寒冷的冬天,我從學校附近的火車站坐車到百里之外的徐州出差。完成任務后,時間已經很晚,沒能趕上當天最晚的一班返程車,就在徐州的旅館住了一夜,準備次日早晨坐最早的一班火車返回邳州的學校。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因為擔心趕不上早班車,耽誤及時到校給學生上課,我匆匆地趕到火車站買好票,就拼命地奔向即將啟動的列車。沒想到,在跑下站臺上方橫跨鐵路的天橋時,因為速度過快,慌不擇路,一不小心,就在天橋的階梯上跌倒,致使右腳嚴重扭傷。
一時間,骨折的右腳疼痛難忍,無法行走,我就只好用左腳蹦著跳上了火車……到了我們學校幾百米外的車站下車后,我一瘸一拐地挪向學校時,一名去鎮政府上班的學生家長見了,就非常熱情主動地說要借附近人家的平板車拉我去學校。我不愿給別人添麻煩,更不愿耽誤她上班,就微笑著謝絕了她的好意……艱難而及時地趕到學校后,由于我性格很要強,沒有按照醫生的要求住院治療和請假休養,而是一邊拄著拐杖走進教室,忍痛堅持上課,一邊服用云南白藥、跌打損傷丸之類的普通藥物進行簡單的治療。不但療效不明顯,反而因過度活動而導致傷勢加重,使我情緒十分低落……特別是聽一個男同事說,本市有一名教師同行打球時將腳扭傷、感染了骨髓炎而被截肢的情況后,“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就想到自己也有可能遭遇同樣的命運。如此一來,愛好運動、體壯如牛的自己,不僅難以在運動場上再大顯身手,而且難以進行正常的工作和生活,甚至會成為家庭的負擔和社會的累贅。這種強烈的反差,使我更加垂頭喪氣,萎靡不振。有時痛苦到了極點,竟產生了想觸電自殺的念頭……
極度消沉中,我經常像“植物人”一樣,一動不動地癱臥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愿再繼續治療。整個身心都變得異常麻木,只有從北面窗縫里透進的刀子一樣刺骨的寒風,才能使自己感到尚存知覺。
忽然,一個彤云密布、即將下雪的中午,從我宿舍的窗外傳來一陣悅耳動聽的歌聲。起初,聲音較小,模模糊糊,聽不清歌詞的內容,只聽出曲調的婉轉悠揚,如泣如訴,如怨如慕,給人以“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的感覺。過了一會兒,那歌聲開始漸漸地響亮起來,歌詞的內容也聽得比較清楚了——“蒙山高,沂水長……爐中火放紅光,我為親人熬雞湯,續一把蒙山柴爐火更旺,添一瓢沂河水情深意長。愿親人早日養好傷,為人民求解放重返前方……”我心頭一震,急忙坐起身子,挪下床來。到了窗前,打開窗戶,循聲望去,這歌聲竟是從十幾米外正對著我宿舍的一棵老松樹下傳來的。虹身穿紅色的風衣,站在蒼翠的樹冠下,正倚著粗壯挺拔的樹干,朝著我窗戶的方向大聲地歌唱。一遍遍,一聲聲,久唱不厭,飽含深情。
這情深意重、真摯感人的歌聲,像一陣陣和煦的春風,吹進了我宿舍的寒窗,也吹進了我冰冷的心窗。歌中的意境,恰好契合我傷痛、困苦的處境,暖化了我沮喪、凄涼的心境。
這充滿愛心、美妙動人的歌聲,又像一味治療心傷的良藥,使我立刻精神振奮,不再意志消沉;提醒和督促我要與傷痛頑強地抗爭,早日戰勝痛苦,治好腳傷,像校園里虹身邊的那棵松樹一樣挺直地站立起來;更加刻苦努力,加倍勤奮工作,以不辜負這親人般的真情、關愛和厚望。
此后,在虹這寶貴“心藥”的配合、激勵和促使下,我鼓起勇氣,走下病床,下定決心,踏上了頑強治傷的征程。由于我受的是硬傷,骨折的部位又是吃重較大且結構復雜的踝關節和腳板中部,治愈的難度很大。中途停止治療,又使傷勢更加嚴重,略一用力,腳板就像散架了一樣。特別是踝關節受傷后,因為不愿多費時間,我沒讓醫生給傷腳打石膏固定而關節長錯了位,并且硬化得到了僵死的程度,一點兒都沒法活動。服藥丸、涂藥膏,求中醫、看西醫,都不見任何療效。
情急之下,我就充分發揮自己通過長期創作、研究而有效發展的創造性思維優勢,別具匠心地創造出“硬傷硬治”的方法——將自行車作為拐杖,人多時單腳蹬地滑行,人少時就用單腿騎車,跑了大大小小的許多藥店,想方設法買來幾大包舒筋草等中藥材。將藥材投入加滿水的大鍋里,熬成很濃的藥汁,倒進爐火上的鐵桶中保持較高的溫度。再把傷腳伸進里面墊上毛巾的藥水桶中,一邊連續幾小時長時間地浸泡治療,一邊在膝蓋上精心地備課、批改作業。將傷腳的筋骨適當地泡軟后,就半騎、半坐在一米來長的長條凳上,平伸右腿,請別人幫助把木板放在腳面上,反關節用力狠壓。雖然每壓一次都鉆心似的異常疼痛,豆大的汗珠不停地落下,但是我仍然咬緊牙關,強忍劇痛,將傷腳盡力地反復屈伸,并讓人不斷地加大重壓的力度……看到僵死的關節一點點地擴大了活動的幅度,錯位的地方也逐漸恢復到正常的位置,在一陣陣劇烈的疼痛中,我卻時時露出欣慰的微笑……
“苦心人,天不負”。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特別的刻苦治療,我竟然奇跡般地康復了。我在工作中又重新展現自己“拼命三郎”的風采,在教育、文學等方面也取得了許多突出的成績。工作之余,不僅在《人民日報》《光明日報》《中華讀書報》《新華書目報》《中國教育報》、《中國體育報》《中國教師》《中國校園文學》《詩刊》《語文世界》等幾十種知名報刊,發表詩歌、散文、文學評論、教育論文等數百件很有創意的作品,寫出了《詩海導航》《青春危機》《水果百品》等幾本文質兼美、品位很高的好書,而且被評為市“十佳”師德標兵,被聘為省教育廳“送教專家團”專家,并被定為全國公開發行的中國青少年寫作研究會會刊《作文教學研究》雜志封面人物……深受全國各地許多專家、學者和廣大群眾的好評。
后來,由于虹在她擔任要職的父親安排下調進了城里的名校,使我和她兩人之間的世俗差距變得更大,仿佛相隔了一條寬闊無邊、難以逾越的天河。并且,因為我的單純、怯懦等緣故,痛苦而無奈地讓她成了別人的新娘。但是,我仍然一直對她非常敬重和感激——如果當初沒有她那充滿深情、靈丹妙藥般的歌聲,如今我可能仍然是腳傷依舊、身體殘疾,甚至一蹶不振、心如死灰,成為精神上的殘廢!
[作者簡介]崔敬之,中華詩詞學會會員。邳州市教育局詩教協會會長,隴海風詩社社長,《詩教導報》主編,《語文世界》特約主編,國家級報刊專欄作家。在《人民日報》、《詩刊》等60多種報刊發表詩歌、散文、文學評論等作品300多篇。出版詩集《報春暉》、散文集《青春危急》、長篇小說《天若有情》等多部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