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特
最近最火的莫過于一哥們兒在飯桌上調(diào)侃政治人物,段子被飯桌酒友偷拍放到網(wǎng)上,釀成軒然大波。這讓人想起蘇聯(lián)曾經(jīng)的“廚房文化”,白天正襟危坐,晚上回家在廚房吃飯時開始講講真話,諷刺時政,盡管條件簡陋,人們獲得了暢所欲言的隱私空間,在爐灶飯桌邊編排出各種政治笑話和經(jīng)典段子。這種飯局段子、廚房文化雖不是陽春白雪,但是否應嚴行禁止、口誅筆伐呢?大可不必,飯桌是一個封閉的私密空間,在這個場合個人的言論與公共空間略有“越軌”,人性使然,應當寬容。隱私和言論自由是一個社會健康和繁榮的標志。在科恩訴加利福尼亞州案的判決中,哈倫大法官寫道:“一個人的粗話可能是另一個人的抒情詩……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如此這般市場充斥著刺耳雜音的社會氛圍,并不意味著軟弱,而恰恰是力量的體現(xiàn)。”
相反,一個脆弱的社會總是視隱私和言論自由為洪水猛獸。明代設置廠衛(wèi),窺探隱私,監(jiān)察百官和民間輿論,結(jié)果士大夫階層離心離德,莫不通敵投降。滿清入關(guān),表面上廢除廠衛(wèi),實則將其有形化為無形,雍正首開密折制度,天下官僚皆為廠衛(wèi),告密文化大行其道。摧毀隱私的屏障則意味著誕生出一種對思想和情感的權(quán)力,一種深入內(nèi)心的控制,一種絕對權(quán)力。在抑制隱私的社會中,任何私人性的感覺和思維都被推定為危險行為,意味著可能受到懲罰,例如“腹誹”。我國古代社會存在源遠流長的專制主義傳統(tǒng),對個人隱私的漠視和排斥自有其內(nèi)在的文化基因,“腹誹”即為一大發(fā)明。腹誹罪首見于漢朝大司農(nóng)顏異被誅事:“……客語初令下有不便者,異不應,微反唇。湯奏當異九卿見令不便,不入言而腹誹,論死。自是之后,有腹誹之法比,而公卿大夫多諂諛取容者。”
在從歷史上看,每一個極權(quán)主義國家都將剝奪個人隱私和言論自由作為社會控制的手段。著名的標語“老大哥在看著你”就是一個象征。英國作家奧維爾的著名寓言小說《一九八四》為我們刻畫了一個喪失隱私和自由的世界。在一個名叫“大洋國”的國度,所有社會成員處于完全監(jiān)視之下,每個私人房間里都裝有無法關(guān)閉的“電幕”,它無時無刻不在監(jiān)控人們的活動,將私人生活公布于眾。在這個沒有隱私的社會里,甚至血緣和親緣關(guān)系也發(fā)生扭曲,家庭淪落為監(jiān)視和告密的溫床,親屬之間相互揭發(fā),恐怖的監(jiān)視深入孩子和父母的關(guān)系中,個人的私密關(guān)系和感情被無情剝奪。總之,不允許有個人生活,每個人必須生活在公眾之中。“原則上,個人沒有余閑的時間,而且除了睡覺以外,不能單獨待著。那就是說,當他不在辦公、進餐或睡覺的時候,他必須參加某種公共娛樂活動。如果做一些含有孤獨意味的事,甚至獨自散步,都是有點危險的。”由于私生活蕩然無存,個人的行動和言論自由不復存在,麻木、迷信與盲從被訓練成一種全民性格,每個人只不過是沒有自己思想和感情的行尸走肉而已。社會學家把這種整個社會對個人的嚴格控制稱作“社會凝視”,表演社會學研究過納粹集中營里的情況,發(fā)現(xiàn)當囚犯們被剝奪了一切最隱私的權(quán)利時,人便淪落為野獸。完全無視隱私權(quán),甚至把靈魂深處的東西拿到光天化日之下,“個性”便無以立足,“人格”便失去尊嚴,“自由”便永遠被遮蔽。
美國最高法院大法官杰克遜在西弗吉尼亞州教育委員會訴巴內(nèi)特案的判決中用詩一般的語言莊嚴宣告:“如果在我們憲法的星空上有一顆不變的星辰,那就是,無論在政治、民族、宗教,還是其他輿論問題上,任何官員,不論其職位高低,都無權(quán)決定什么是正確的,也無權(quán)用言語或行動來強迫公民表達他們的信念。如果有什么情形允許這一例外,那么,我們現(xiàn)在決不允許它們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