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江平原（組詩）

吳煜

1964年生，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寫詩并發表作品，1987年出版詩集《夢弦上的歌》。

桃 花

每到六月

你都要喝上一口酒

僅僅一口

臉頰便由白變粉

再變紅

一朵兩朵三朵

所有的花都開了

無人攙扶

你在風中醉得搖搖晃晃

于是

清脆的鳥鳴

落成青翠的葉子

輕輕拍著你的醉意

待夢醒時分

樹枝

便延伸出一條條小路

路上

站滿了通往秋天的桃

仙 鶴

思白云之高遠

念黑土之情長

所以

生出一雙

黑白相間的翅膀

蘆葦泛黃時

向南遷徙

春草萌動時

向北飛翔

紅紅的頭頂

是扎龍印下的胎記

無論多么遙遠

都要回到筑巢的地方

古 寺

吸一口充滿禪意的空氣

拾級而上

登一個臺階

布谷便叫一聲

杜鵑便紅一朵

不知不覺

已是滿眼春天

剛才的那場雪

被開啟的寺門推進河里

觀音手中的楊柳枝

漸漸泛綠

并傳染著毎一片葉子

凈水瓶里的泉

涓涓流淌

是誰給龍點的睛

點睛的龍目光炯炯

鱗甲模擬著廟脊上的瓦

梵音繚繞著人間煙火

紅布在榆樹上云蒸霞蔚

此時此刻

什么也不要想

只須抖落身上的灰塵

然后

靜默于佛的腳下

嫩 江

你是千年以前

牧笛吹出的一支長調

或清或濁

或急或緩

一瀉千里

盡情蜿蜒

笛聲飄向左岸

左岸長出廣袤的桑田

玉米拔節你的音韻

豆莢搖響你的和弦

笛聲拂過右岸

右岸展開遼闊的草原

羊群散落你的音符

馬蹄敲打你的節點

你的上游是高高興安嶺

你的下游是嫩江大平原

春和夏

每年都迎著笛聲由南向北

秋和冬

每年都順著笛聲由北向南

堿 草

在萬物生長的盛夏

成片成片的堿草被割下

曬干后

捆成桶的形狀

如果把這一桶桶草

送給牛羊

就能擠出一桶桶奶

整個冬天

就會彌漫著暖暖的奶香

如果把這一桶桶草

送給機器

就能淌出一桶桶紙漿

孩子們就會拿起畫筆

在散發著草香的紙上

畫草原

畫牛羊

雅魯河

或許前生有個約定

你繞過一座座山谷

千回百轉

拐進遼闊的草原

你像一支彎弓

拉滿成吉思汗的往事

你像一束哈達

披在蒙古包的胸前

你像一條臍帶

纏繞著 呼倫貝爾腹地

你像一根韁繩

任馬蹄踏開千萬朵杜鵑

鳳凰山是你的左手

臥牛山是你的右手

白天

你戴著太陽的金指環

夜晚

你戴著月亮的銀指環

喇嘛山

你從江南來

在荒原上打坐

一坐便成了山

一坐就是千年

你雙目微閉

羊群云朵般涌動

你雙手合十

雅魯河流水潺潺

松濤陣陣

是你誦經的聲音

層林盡染

是你的袈裟落在山巒

你胸前的佛珠

宛如一粒粒磨圓的時光

你手中的經書

合上是一座寺廟

打開是一片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