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一切回歸到版畫本身

張 煉

張煉：湖北美術學院版畫系副主任、副教授、碩士生導師。

“我一直對版畫這種媒介以及版畫作為令我的作品為廣人所知的媒介感興趣——能接觸到公眾。”——戴維·霍克尼。霍克尼話中出現了兩次的“媒介”一詞具有雙重指向：第一個“媒介”是指版畫是多元的視覺藝術形式中的一種創作手段，即表述的媒介；另一個則可以理解為版畫是藝術家與大眾之間的溝通渠道與媒介。兩者之間的發展好壞互為因果，一榮俱榮。對兩個角度的媒介的把握的好處和意義是勿庸置疑的，所以本文對回歸到媒介本體的版畫語境的思考由此展開。

一、版畫媒介的視角回歸到藝術創作本體

一個藝術家的創作視角其根本多是以反映當時的社會現狀，或針對社會現狀引出或批判或警示或宣揚式的思考為出發點；一件成功的藝術作品也必然是以創作者所處的社會現狀或時代屬性的表述為視角的：文藝復興時期的視覺藝術作品中，人物表情、造型的生活化世俗化是當時人們厭倦神性禁錮，渴望人性自由的意識體現；印象派繪畫極盡自然色彩之豐富多彩的做法實則是人們對傳統繪畫教條定律的乏味與不滿的反叛；版畫作為諸多藝術媒介中不可或缺的一種，其畫面面貌的完美呈現同樣要秉承這一規律。

中國版畫的發韌基本上可以以魯迅先生引進西方版畫的時期為界限。在魯迅推廣西方版畫之前，我們的版畫媒介僅僅是以印刷術的功能存在。木版印刷術始于我國，其悠久的歷史和成就之高有目共睹。民國時期的平版印刷術也達到了相當的水準。但是這些嚴格意義說來，都算不得版畫藝術的成就。即使是在我國有源遠流長的歷史和廣大的群眾基礎的木版年畫，也僅僅是逢節氣或新年祭祀祈福的民間工藝美術。與真正意思上的藝術創作的核心價值體系依舊有些距離。魯迅先生引進西方版畫創作之后，特別是引進以柯勒惠支為代表的現實主義版畫藝術之后，在現實主義藝術“按生活本來的樣子反映生活細節真實和有典型性的本質真實”創作精神指導下，版畫在特定的時期內一直是宣揚民族精神和抵御外來侵略的旗幟。到后來新中國成立至“文革”期間，版畫藝術創作都與當時的社會現狀緊密相連。創作的內容多為社會主義建設、政治領袖以及其他的社會生活等。現在看來，這些版畫作品中有濃郁的政治色彩，但這恰恰是那個年代社會現狀所特有的面貌，它們同樣有很鮮明的時代特征。從這一點上來看，它是有意義的，甚至是值得我們現階段在面對一些問題時借鑒斟酌的。如圖1，畫面直接運用了美國“911”事件的照片和中國傳統折扇，呈現了當下各種文化間的差異性。

當下的社會形態，因為交流的便捷、信息傳播迅猛的緣故，呈現的是多元化趨勢。在視覺藝術領域里，也成為了關注的熱點。近幾年來，由新科技和多元化生態銜生的新藝術形式就有很多。多媒體藝術、綜合媒介應用，數字與裝置結合在展示方式上的視聽對傳統架上藝術的閱讀方式的打破等等都是多元化趨勢發展的產物。版畫藝術在這種趨勢下也自然而然的進入了多元化的話語探討中。因而目前的版畫創作的學術交流中，大量出現版畫自身的語言探討話題：比如由裝置的視效啟發到打破傳統界定與邊緣的拓展帶來的呈現方式的變化；由間接性到復數性再到材料、印痕、肌理的追求的綜合媒材版畫樣式的探討抑或是由數碼技術輸出的數碼版畫到傳統版畫種類的融合與創新等問題……這些探索本無可厚非，在多元化意識形態大勢所趨的情形下也有積極的作用。但這些版畫自身語言的過多關注，很容易進入“印痕”與“技術性”的自娛狀態之中，創作視角也會隨之發生的偏移，有時甚至高超、精湛繁瑣的版畫制版或印刷技術成了話語的中心。

從版畫自身語言的關注中擺脫出來，或者在關注版畫自身語言的同時，回歸到藝術媒介應有的藝術創作本體的視角中，以社會現狀的表述為終極關懷。版畫這種媒介才具備其作為重要藝術形式的真正價值。創作本體的回歸，同樣是版畫媒介與大眾交流通暢的前提。如圖2，運用絲網版畫疊印技法，將傳統的紋樣與現代的混凝土建筑置于同一時空之中，喻示出時間和空間的輪回。

二、回歸到與大眾良性交流媒介的版畫語境中

與其它視覺藝術樣式比較而言，版畫與大眾間的良性交流具備先天的優勢：首先版畫的尺幅和畫面語言比其它媒介更加適合家庭收藏和小空間觀賞，因為一定的印數和承載物的輕巧便捷，使版畫具有價格低廉便于攜帶的特點。霍克尼所說的媒介就包含有這一層意思。做為著名的當代藝術家，霍克尼的油畫作品顯然是極為昂貴的，但是他的版畫作品還是許多有心收藏的大眾經濟能力所能承受的。因為便于攜帶和保存，版畫原作一直是大眾甚至藝術家學習觀摩的較理想的資料。德拉克拉瓦在其日記中就多次提到購買版畫作品。在前住何地的途中準備有某某大師或某名畫復制的版畫作品觀看等記錄。因為版畫具備這些與大眾良性溝通的優勢，所以，如何讓這個交流媒介發揮更大的作用，具備更廣闊的前景，同樣值得我們關注和思考。

需要強調的是，目前一些所謂的藝術機構，以版畫的名義大量復制藝術家的作品，并對大眾進行推廣。從西方復制版畫的行業標準和發展渠道中我們可以看到。復制版畫有非常細化工序，由原作作者、素描稿的描繪制作（版畫草圖繪制者）和制版技師，印刷工坊等多重身份共同作用完成，并且最大限度的保留手工制版和印刷的傳統規則和屬性。如果是由藝術家創作版畫技師和工坊協助完成的版畫作品，則應當由工坊建議提倡藝術家在注意版畫的某些特定屬性的同時，創作原創性版畫作品，而不是以盈利為目的，做簡單的某件已經成功的藝術品的版畫復制。只要是用其已經廣為人知的社會視角進行版畫創作，哪怕對藝術家而言版畫是種極其陌生的媒介，大眾依然能夠接受并快速辨識。即便是做已知的作品復制，也應該最大程度的保留版畫屬性。這種思路作用下的復制版畫也許能讓與大眾交流的媒介的版畫語境更為良性和通暢。

弗洛伊德談到自己的油畫和版畫創作關系時說，他是在畫油畫之余，覺得意猶未盡，便會創作一張蝕刻版畫作為補充。這個說法說明對弗洛伊德而言，油畫與版畫是相輔相成的，所以其版畫和油畫一樣，表現出的精神內涵是幾近一致的。無論弗洛伊德還是霍克尼，任何一個杰出的藝術家對版畫媒介的運用，我們可以看出，良性的與大眾交流媒介的版畫語境的形成或許是這樣的關系：藝術家的參與，特別是草圖或制版過程中的參與，來確立作品的創作主體媒介價值，使畫面圖式具備社會現狀的表述或指向性。這里的終極關懷應該與藝術家所從事的所有藝術活動或創作的視角保持一致，如弗洛伊德油畫版畫創作之間的關系一樣內涵統一最好。再由藝術家自己或版畫工坊工制作印刷，然后進入與大眾交流的渠道，效果才是最理想不過的。藝術家的作用或價值借作品的精神表達的把握最大程度的保留下來了。藝術家身份的純粹性由創作內涵和畫圖視覺美感法則凸現，相關的版畫技法和制作技術籍此依存，則版畫的藝術性和技術性可以高度統一。版畫作為與大眾交流的媒介，交流的通暢程度才能相對理想。如圖3、圖4，星空浮在其中的城市，重疊成一種可視而又仿佛不可讀的矛盾層次，形成當下都市中有序和無序的文化網絡，體現了版畫技術性和藝術性的融合。

三、結語

作為最重要藝術創作媒介之一的版畫，其創作視角聚焦當下的社會現狀或人們的生存狀態是有必要的。這是藝術創作的核心價值所必需的特質。對比由多元化意識形態帶來的版畫自身語言的探索，創作內涵的發掘是根本。建立良性的版畫標準與規范，幫助大眾更好的認知版畫。藝術家直接或間接參與版畫創作，對創作內涵和畫面形態高屋建瓴的把握，會促使版畫回歸到大眾良性交流的媒介語境中來，兩種媒介概念的內涵發展相輔相成。回歸到媒介本身的意義是版畫將有更多的觀眾和市場，良性的互動交流與供求關系有利于版畫藝術的更好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