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你到老

小葉子

月隱沒在半空，微染紅色的天空沒有繁星，你安然長眠于你的榻上，嘴角若隱若現地綻放一朵曼珠沙華。長密的睫毛靜靜地在你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像一只蝴蝶等待下一場風的來臨撲翅翩飛。

時間從未曾這樣緩慢，分分秒秒橫亙在我眼前仿佛不曾流逝。

人群中稀稀疏疏的啜泣聲在轟隆作響的噪音里顯得蒼白無力，他們低下頭來，鞠躬，再鞠躬。

第一次知道“老年癡呆”這個術語是醫生給你做完檢查后定下的結論。

你茫然看著這個陌生的世界，嘴里嚷著“我要回家”這樣幼稚的話，你已經不認得我了。你笑著對我說，姑娘你長得真像我的暖暖呀，她那么可愛，小小的，一只手都可以拎起來，她長大了也一定和你一樣漂亮。

你說，你知道我的暖暖在哪里嗎？

偶爾你會清醒地坐在病房里，緊緊握住我的手，暖暖我是不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我不敢讓你看到我沁滿眼的淚。

從來沒有想過你也會變老，也會白發蒼蒼，也會有一天躺在床上再也起不來?？墒俏也桓蚁?，不敢想。

握緊你瘦骨嶙峋的手，我輕輕地問你，那我呢？我是你的累贅嗎？

那時候我還那么小，嚷著要你帶我出去玩，你喜歡背著我到處跑，即使后來你步履蹣跚，我還是任性不依爸媽的囑咐讓你背我去公園散步。我的那些任性要求你都一一應允從未拒絕過，你永遠都是那副笑呵呵的表情，對我說，好。

可是大多數的時候，你都處在一個迷蒙的世界，聽不清我的聲音，不明白這個世界。你總是吵嚷著要出去，你說你不喜歡這個全是白色修飾的房間，你說白色讓你覺得害怕。只有我握著你的手指的時候，你才會靜下來，看著我?？墒悄愕难劬κ侨绱说臐駶櫚。孟駝偨洑v過一場暴風雪。

只好偷偷地帶著你走到醫院外面的綠化帶邊曬著太陽，給你講我們的故事，給你講你不知道的我的故事。我上了小學，成績一直優異，到了高中，有了暗自喜歡的人，最后進了大學，苦讀四年……就像小時候你的大手摸著我的小手給我不厭其煩的講故事一樣，你忘了的事都由我來幫你記得。我說，你可不可以等等我，等我結婚，等我生了一個你最喜歡的白白胖胖的小暖暖。

可是回應我的，只有你睡著后輕微的呼吸聲。

再后來你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媽媽告訴我，你在病床上不斷的喃喃自語，字節很模糊。后來她靠在你的嘴邊，終于聽懂了你一遍又一遍地在念，暖暖要放學了，我要去接她。

暖暖，你爺爺他，該走了。

我終于知道，在這些沒能陪伴你一起變老的歲月里我究竟錯過了什么?？墒牵覅s已然錯過。

所有的聲音在混沌之中擴散開來擊在心上，一遍又一遍。那雙手被抽離，霧氣彌漫著的視界里，你的身影在白布下離我越來越遠。

車水馬龍的世界，再也不會有一個人溫柔地喚我暖暖，一遍又一遍，延綿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