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館偶遇

楊漢光

周末，大軍和妻子玉蓮到省城旅游。下車后，大軍問住哪里，玉蓮不假思索地說：“張局長到省城出差，每次都住帝豪賓館，我們也住帝豪賓館吧。”

張局長是玉蓮單位的領導，生活非常節儉，襪子破到腳趾頭都露出來了，還舍不得扔。大軍不相信這么節儉的人，會住那么高級的賓館。

玉蓮笑笑說：“穿襪子花的是自己的錢，住賓館花的是公家的錢，越小氣的人，花起公家的錢來，反而越大方。別忘了，我是出納，張局長每次出差回來，都是我給他報的賬。”

大軍想了想，問：“在帝豪賓館住一晚要多少錢？”

玉蓮說：“888元。”

大軍立刻反對：“太貴了。”

玉蓮嘟著嘴說：“張局長每次來省城，都享受這么好的賓館。我早就想來享受一回了，一輩子只享受一回，不多吧？”

大軍覺得妻子的話有道理，他也想過一回領導的生活，于是就和玉蓮打的去帝豪賓館。奇怪的是，一連攔了三輛出租車，司機都不知道帝豪賓館在哪里。玉蓮和大軍猜測，帝豪賓館很可能是一個隱秘的私人會所。越隱秘，夫妻倆就越想去探個究竟。

這時又來了一輛的士，大軍招手讓它停下，跟司機說去帝豪賓館。司機探頭到車窗外，指著一條小巷說：“帝豪賓館在那條小巷里，很近的，走兩三分鐘就到了，不用打車。”

大軍疑惑地問：“帝豪賓館怎么會在這么小的巷子里？”

司機笑著說：“我家就住在帝豪賓館旁邊，錯不了。”說完，他就開車走了。

大軍和玉蓮對司機的話雖然將信將疑，但還是朝那條小巷走去。走了一會兒，果然看見了帝豪賓館。

帝豪賓館其實是一家小得可憐的旅店，大軍忍不住問老板，明明是丁點大的旅店，干嗎起這么雷人的名字。

老板笑了笑說：“正因為我的旅店太小，又處在深巷里，才需要一個響亮的名字吸引顧客。謝謝你們光臨！”

玉蓮懷疑張局長住的不是這家小旅店，就問老板，還有沒有別的賓館叫帝豪賓館。老板非常肯定地說：“叫帝豪賓館的，只有我的店，沒有別的了。”

這家小旅店很干凈，設備也不錯，住一晚只要120元，而不是888元。價格相差這么大，玉蓮更加懷疑張局長住的不是這家旅店，但一時找不到別的帝豪賓館，只好將就著住下來了。

傍晚，大軍和玉蓮正要到外面吃飯，就看見一個男人走進店來。這個男人，正是張局長。幸好張局長忙于登記入住，沒有發現他們，夫妻倆趕緊退回房里，關緊房門。

不一會兒，張局長就上樓來了，正好住在大軍和玉蓮的隔壁。張局長一進房間，就給朋友打電話，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差，大軍和玉蓮能清清楚楚聽到他的聲音：“我剛住進賓館……這家賓館挺偏僻的，不好找，還是我去你那里吧……”

玉蓮趕緊關上窗戶，還將一根手指壓在嘴唇上，示意大軍別出聲。張局長打完電話又洗澡，弄了好一陣才出去找朋友。大軍和玉蓮這才松了一口氣，到街上去吃晚飯。

吃了晚飯，夫妻倆在街上溜達玩耍，直到半夜才回房間。一回到房間，玉蓮就低聲叮囑：“千萬別出聲，不能讓張局長知道我們住在這里。”

大軍實在憋不住了，說：“我們花自己的錢住宿，光明磊落，為什么要像做賊似的？姓張的住120元的旅店，卻開888元的發票回單位報銷，他才是真正的賊，應該他怕我們。”

玉蓮跺腳說：“他是領導，萬一知道我發現了他的秘密，還不把我往死里整？”

大軍不以為然地說：“你一個小小的出納，又不貪污，他能怎么整你？”

玉蓮想了想，對呀，自己一不想貪污，二不想當官，張局長能把自己怎么著？大不了換個崗位。換就換吧，今晚先堂堂正正地住宿，從從容容地說話。

這么一想，玉蓮再也沒有任何顧忌，就重新打開窗戶，和丈夫大聲說笑，該干什么，就干什么。而張局長那邊，反而變得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了。

第二天，大軍和玉蓮退房的時候，老板苦惱地說：“昨晚住在你們隔壁的張先生，是我多年的老顧客，可他半夜忽然退房走了。看他的樣子，好像對我們旅店很不滿意。你們知道他為什么半夜退房嗎？”

大軍笑了笑，說：“你為什么不問他自己？”

老板苦著臉說：“我問了三遍，他不但不肯說，還嫌我多管閑事。兩位覺得我的旅店還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好？請多提意見，我一定改正。”

大軍看老板態度這么誠懇，就說：“你的房間隔音效果太差了，那位張先生是被我們的聲音嚇走的。”

老板連連點頭道：“對對，我一定改善，一定改善。”可想了想，又莫名其妙地問，“兩位都是好人，張先生怎么會被你們嚇走呢？”

玉蓮笑笑說：“這是秘密，不能告訴你。”

幾天后，玉蓮回到單位上班，張局長拿出差的發票來報銷。玉蓮特意看了看住宿的那一張，只見上面寫著：環宇賓館，999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