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表分數

肖爻悄悄

因為父母工作的調動，高二時我轉學到了一所省重點中學。

三個月以后，我已經和班里的很多同學打得火熱，加上我成績不錯，囂張氣焰險些燒掉頭發。

我做出的第一個舉動，就是在課堂上明目張膽地打瞌睡。

我們的數學老師兼班主任王老師，四十多歲就禿了頂，目測只有一米五幾，同學們私底下給他取了個外號——根號二。

講臺上的王老師總是在我打瞌睡的時候，將粉筆掰成幾小截，一次一次地砸向我。多次下來，見我屢砸不改，便把我請進了辦公室。

“你真有那么困？說吧，真正的原因是什么？”王老師問我，口氣友好得仿佛要和我交朋友。

“是真困。”我絕不輕易上當。

“得了吧。”王老師干笑幾聲，摸了一把自己的腦袋瓜，“我在講臺上一覽眾山小。每次你挨粉筆的時候，我都能看見你的眼角偷偷地往右上方瞟，每次都呈45度角，對象坐標第三排第七列。”

我瞠目結舌。

“為了吸引某某同學的注意？”王老師笑著問。

我一言未發。

“肖同學，事實證明，你這樣做是不能吸引異性的注意的，只能吸引老師的注意。”王老師感嘆道。

我輕輕地哼了一聲。

“要我給你支著兒嗎？”王老師話鋒一轉，臉上笑瞇瞇的。

“怎么說？”我終究抵不住“戀愛寶典”的誘惑。

“據我這些天的觀察，我承認，你在班里成績好得要命，但外表也要命。前者能得優加，后者只夠及格。”王老師平靜地說。

雖然王老師為了揭露真相，忽略了我的自尊心，但至少證明他是一個真誠的人。多了一個相信他的理由，我便追問王老師：“那怎么辦？”

“怎么辦？”王老師搖頭晃腦道，“吾日三省吾身唄：為人謀而不靚乎？與異性交友而不美乎？香味發乎？”

我料想不到教數學的王老師還有文學功底，忍不住壯著膽子說：

“王老師，要不是因為你的禿頭和身高，我就在教師綜合評定表上給你打滿分了。”

王老師摸著自己長期被太陽曬成棕色的禿腦瓜，自嘲道：“雖然我的腦袋長得像顆鹵蛋，但里面的內容可是價值連城喲。”

我忍不住大笑起來。

自那以后，我開始買來成打的《瑞麗》和《世界時裝之苑》，每天按照上面的方法包裝自己。

一個月后，我化了個淡妝，涂了晶亮的指甲油，噴了點兒劣質香水來上課了。因為我們學校沒有穿校服的強行規定，我索性拿起剪刀把圓領T恤剪成深V領，后背也開了好幾道口子。

早自習課上，王老師走過來拍我的肩膀問道：“你身上是什么味兒啊？”

我淡然一笑：“女人味兒。”

“你噴香水了？”王老師吸了吸鼻子。

“香吧？”我得意非凡。

“朝聞你，夕死可矣。”王老師朝我翻白眼，“明天上午第三節課課后，來我辦公室一趟。”

第二天，我來到王老師的辦公室，他從里面拿出幾瓶香水小樣，神神秘秘地告訴我：“我從我老婆的化妝箱里偷拿給你的，這味道好聞。”

“王老師，我不知道說什么好！”我感動得要命，“要我過年給您送腦白金嗎？”

“送我你的好成績。”王老師拍了拍我的肩，“永遠別忘了，好成績才是你的標配，穿著打扮只是你的附加值。我不是讓你戀愛，只是教你如何打造自己的戀愛行頭，挖掘自己的戀愛潛力。”

“老師，高中就做戀愛準備，是不是早了點兒？”我疑惑地問。

“Not at all.”王老師啜了一口茶，“奧黛麗·赫本沒紅之前，貧困的她有段時間只有一條圍巾，但她卻有17種打法。中國的女生在時尚方面應該進行早教，不是為了吸引異性，而是為了提升自己的女性魅力和自信。”

“老師，您還懂時尚？！”我大驚。

王老師淡然一笑，默默地打開筆記本電腦，播放了一首披頭士的《All You Need is Love》，轉身對我說：“我還懂搖滾，你信不信？”

我點頭如搗蒜，不停地說：“信信信，你說你有文身我都信。”

故事的最后，應驗了那句“不是所有的愛情都有美好的結局”。在我對發型、妝容和服裝搭配如數家珍的時候，我向一直暗戀的對象成功表白了，又被成功拒絕了。

當時，在課間也埋頭于習題集的他是這樣對我說的：“我一直覺得你很奇怪，成績那么好卻打扮得花里胡哨的。你為什么不把更多的時間花在學習上，而是在鏡子前呢？”

他不知道，女生花在鏡子前的時間也是一種學習。那天，我對如此不懂時尚的他徹底死心。倒是王老師，除了夸獎我的成績，還夸贊起我的穿著打扮和服裝品位來。

“簡單自然、流暢耐看、小清新、大味道。”某次在走廊上遇見王老師，他如此評價道。

我告訴王老師對方拒絕了我。

“很好，他多了一次后悔的機會。”王老師笑著說，“肖同學，結果只是最小的獎勵，過程才是最大的意義。況且，現在的你，外表分數和試卷分數并駕齊驅。”

“及格了？”

“優。”王老師笑道。

“是呢。”我也笑。我已經在心里為王老師打了滿分，他的禿頭和身高被他的閃耀覆蓋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