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膜

束禹承

在一群操著一口純正老家方言的老老少少當中，夾著一個只會說普通話的我。他們不知道我心目中他們的形象，一如我亦無法知曉我在他們眼中的形象——我們在彼此心目中幾乎完全就是陌生人。

不知從何時起，我回到老家已經不再有愉快的感覺了。這次回去更是如此。

清晨我們就早早起身收拾東西，乘車趕回老家。坐在車上，我的雙眼漸漸擺脫了城市的高樓大廈和車水馬龍，再一次看到了被綠色鋪滿的農田，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但這種被滿眼綠意催發的愉悅并沒有持續多久。

下了車，自然先去拜見伯父伯母。大伯一見我們回來，立刻從農田里跳起來，和伯母一起跑了過來。當然了，農田里的鄰居們也都圍攏了過來。大伯見到比他高出一頭的我，張著嘴巴繞著我轉了一圈，隨后，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大聲嚷道：“怎么這么大了還沒找個女朋友？一點女人緣都沒有！你爸爸什么時候才能抱上孫子？看你這樣不如給你找個農村媳婦吧！”周圍頓時哄笑成一片。大伯似乎很滿意自己的表達效果，自鳴得意地環顧四周，全然不把我的尷尬放在眼里。

因為我難得回去一趟，所以，大伯特地跑到鎮上買了好多菜回來。不多時，他又去爺爺家提了一只鴨子和一個豬頭，再跑到田里采摘些瓜果蔬菜。我一直跟著大伯，一邊和他摘著東西，一邊欣賞著周圍一望無際的綠色。大伯有時會停下手中的活問我，知不知道附近田里長的是什么植物。我說：“番茄。”他便來一句：“胡說，這是南瓜！你看看你這家伙，長這么高了，怎么連南瓜都不認得？你說你將來怎么生活？”這時父親跑來幫我解圍：“他是在城里長大的，沒見識過這些莊稼。”大伯好像恍然大悟一般，埋下頭去，不再說話，就當我是個陌生人一樣不再理我。

吃飯時，除了爸媽和我一家三口之外，請的客人都是附近的農民。他們在談論最近幾天天氣降溫的事兒，擔心莊稼被凍著了。我聽他們說話有如聽天書一般，完全沒有插話的機會，只好在一旁沉默著。爺爺對我說：“你怎么像個大姑娘一樣，一句話也不說？”大伯告訴他：“城里人估計和我們談不來。”爺爺抿了一口酒，點了點頭，就又扯到別的話題上去了。

說實話，我與這個大家庭之間除了血緣關系外，怕是找不出什么相關的東西了。他們看我大概是不識農務的懶漢，我見他們也只剩下了粗俗——我們如此不了解對方，我們之間已經有了一層厚厚的看不見的屏障。

而我們原本不是一家人嗎？

難道就因為我在城里長大，而他們生活在農村，我們之間就應該存在如此大的隔膜？

（本文作者系江蘇省鹽城市亭湖高級中學高二年級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