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畫片里的媽媽去哪兒了

莎拉·鮑克斯

動畫片中母性角色的缺失

我非常喜歡乘坐美國紐約的彼得·潘公交專線，因為在這條專線上，人們可以在公交電視上收看到很多有趣的動畫片。然而，我發現這些動畫片有一個共同的故事情節：動畫片中往往講述了一個兒童曲折的成長經歷，他們的母親要么早早去世，要么從未出現過;而父親的形象則高大無比。

《小鹿斑比》中斑比的母親被獵人用槍打死，《海底總動員》中小丑魚尼莫的母親被鯊魚吞掉，《功夫熊貓》中熊貓阿寶的母親被邪惡的孔雀追殺，《冰河世紀》中人類小孩的母親被河水淹沒。包括《睡美人》《美女與野獸》和《神偷奶爸》在內的多部美國動畫片中，甚至連母親的名字都未曾提及。除了母親一角，片中女性角色的數量也是少得可憐。

美國動畫片中母性角色缺失的現象與主流小說對女性人物刻畫得過少有關，從英國作家狄更斯的《霧都孤兒》到以《灰姑娘》為代表的多個童話故事，對比之后不難發現，很多美國動畫片的腳本都是根據近代文學改編而來的，那么自然就傳承了小說中對母親形象描寫過少的傳統。

一起來看看《海底總動員》這部動畫片吧。早在主人公小丑魚尼莫上場前，片頭字幕就介紹了尼莫的母親被鯊魚吞掉了。從影片剛一開始，尼莫的父親馬林就肩負起了又當爹又當媽的“奶爸”角色。他看起來有些嚴肅，但當尼莫的生命受到威脅時，他可以毫無畏懼地和鯊魚對抗。在整部影片中，馬林成功替代了尼莫母親的角色，也成了尼莫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這部動畫片將父親一角塑造得無比完美，它告訴觀眾，在撫養和教育孩子方面，父親可以和母親做得一樣好。

在早期的童話故事里，例如《灰姑娘》中，母親的角色通常由一個令人憎惡的繼母接替。但在近10年由美國皮克斯動畫工作室、迪士尼公司和夢工廠打造的一大批動畫影片中，“父親替代母親撫養照顧小孩子”則成為主要情節。在影片開始時，父親留給觀眾的印象往往非常糟糕。比如，《四眼天雞》中的父親極度挑剔，《小美人魚》中的父親十分兇惡，而《卑鄙的我》中的父親則整日游手好閑。但無論這些父親在開始時是如何不稱職，他們在影片結束時都會變成十分高大、富有責任感的形象。

很顯然，編劇是刻意這樣安排劇情的。但有時他們的這種刻意安排并不專業。動畫片《冰河世紀1》以一位母親跳下瀑布去找尋自己的孩子為開頭。只見這位母親在湍急的河流中一只手攬住自己的孩子，一只手拼命抓住岸邊的巖石，最后十分不舍地把襁褓中的嬰兒托付給了猛犸象，而自己則被卷入水中。哦！請等等，這里出現了問題，既然高大魁梧的猛犸象可以用鼻子把嬰兒抱起，難道就無法救出嬰兒的母親嗎？這些充滿人性的大象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這位偉大的母親死去嗎？在編劇看來，這位母親已經履行完她在電影中的“職責”了，她必須在這個時候“犧牲”。

媽媽為何而死

為什么美國的動畫片要設置這樣的故事情節？1975年，阿里爾·多夫曼出版了一本名為《如何閱讀唐老鴨》的評論性書籍。書中對美國動畫片中母性角色缺失的現象做了分析。美國動畫片中的母親形象大體分為兩類：一類是主人公的生母，這類母親往往在影片一開頭就過世了;另一類則是主人公的繼母，她們往往心腸歹毒。迪士尼公司一貫將與主人公有血緣關系的生母塑造成“富有騎士精神”的英雄形象。她們性情溫和、和藹可親，最終“壯烈犧牲”。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美國人認為，在兒童的成長過程中，母親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兒童的成長離不開母親。影片中雖然生母離世了，但母親這一角色不能缺失，于是，繼母出現了。由此可以得出結論，美國動畫片的情節設置與美國人的家庭觀和教育觀有著緊密的聯系。

到了21世紀，美國動畫片中繼母的形象改由父親代替。在美國，只有67%的兒童生活在父母婚姻幸福美滿的家庭中，25%的兒童由單親母親撫養，僅有8%的兒童由單親父親撫養（其中有一半的單親父親是和伴侶住在一起的）。問題又來了，為什么如此多的美國家庭中沒有父親的身影，可美國動畫片中卻要一再加大父親一角的戲份呢？

許多社會學家認為，在今天的美國家庭中，父親的家庭責任感普遍較低，但在撫養和教育孩子的過程中，父親起到的作用和母親是相同的。現在，越來越多的美國人開始意識到父親在家庭中的重要意義。而美國動畫片中增加父親戲份的舉動可以理解為是在呼吁全社會的父親承擔起更多的家庭責任。但美國動畫片通過“母親之死”來突出父親在家庭中的地位的做法顯得有些不妥，這會讓觀眾產生懷疑：既然父親能獨自撫養孩子長大，那還要母親做什么？

聽聽動畫片里媽媽們的意見

在眾多美國動畫片中，我發現有兩部動畫片沒有遵循上述的劇情模式。一部是2004年由美國迪士尼公司和皮克斯動畫工作室打造的3D影片《超人總動員》，另一部則是2007年由這兩家公司聯合制作的動畫片《美食總動員》。《超人總動員》中的女主角是有著“彈力女超人”之稱的母親巴荷莉。巴荷莉的身體極富彈性，她可以隨意拉伸自己的身體，穿梭在城市之中。在日常生活中，巴荷莉是個賢妻良母，但一遇到危險，她就會發出超能力保護自己的家庭。與巴荷莉相比，父親鮑勃的形象則矮小了許多，他愛做白日夢，還經常對妻子撒謊。這部影片似乎是對母性角色的一次有力挽回，填補了幾十年來美國動畫片中女性角色的空缺。

而在動畫片《美食總動員》中，唯一的一名女性角色是女主角樂樂透，她是飯店的元老級廚師，在廚師行業里摸爬滾打十幾年，在男性稱霸的餐飲行業里，她學會了如何機智冷靜地處理事情。此外，她還是新入職的菜鳥廚師林圭寧的師傅。在影片中有這樣一個場景，樂樂透一邊奮力地切芹菜梗，一邊喊道：“你以為對廚師來說，做飯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嗎？就像媽媽在家下廚做飯一樣？媽媽永遠不用應付鋪天蓋地的菜單！我呢？我在就餐高峰期根本忙不過來！更何況，你連做媽媽的資格都沒有！”樂樂透究竟在對誰說話？林圭寧？她自己？所有男人？電影制作人？全天下的所有父親？我不知道答案，但這份憤怒卻來得這么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