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軍
滑鐵盧鎮是布魯塞爾郊外一個很小的地方。
雖然距離布魯塞爾市中心僅有20分鐘的車程,但很少會有游客將滑鐵盧鎮列入游覽計劃,尤其是有一定級別的政府官員,更是把滑鐵盧視為仕途上的惡兆,避之唯恐不及。如果不是每年搞一次cosplay風格的戰爭真人秀,以歐洲人特有的山寨民俗趣味重現當年拿破侖對壘威靈頓公爵的場景,這個人口不足3萬的小鎮幾乎要被游客遺忘。
但在滑鐵盧戰役發生200年后的今天,回顧這場熱兵器時代初期最為慘烈的戰役,設想在如白駒過隙般的歷史瞬間,如果拿破侖當時贏得了滑鐵盧戰役,歐洲地緣政治的面貌、民族國家的形成,乃至全球霸權力量的對比,恐怕都會是另一番景象。
1815年6月18日,晚上19點。歐洲的黃昏在這個時間顯得特別漫長。拿破侖要趕在暮色降臨之前,派出皇家衛隊最精銳的8個兵團,對英軍防線展開最后一擊。但威靈頓指揮的英軍用密集的炮火成功地阻擊了法軍的進攻。在長達5公里的戰線上,失敗的恐慌如同病毒一般擴散,迅猛而顯得毫無征兆,后撤的法國士兵很快丟盔棄甲,潰敗而去。
“將軍們,戰斗結束了,今天我們失敗了。”拿破侖說。在輕騎軍團的護衛下,拿破侖騎上馬,撤離戰場。“他沒有絲毫的恐懼。”拿破侖衛隊的一名貼身護衛事后在回憶錄中寫道,“幾天來的疲憊和操勞,讓他困意難當,如果不是我及時扶著,他幾次都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在郊野的一塊荒地上,法軍的幾十名殘兵敗將生起篝火,讓拿破侖取暖。“先生們,我們干得不錯?!蹦闷苼龅那榫w依然高漲。即使在這時候,他仍然相信自己能夠最終成為歐洲乃至世界的王者。
歷史并非沒有這種可能性。
19世紀,法國作家路易斯·杰弗洛伊在他的歷史小說《拿破侖征服世界,1812——1832》中,描繪了這樣一幅場景:拿破侖率領法蘭西第一帝國的鐵騎,于1811年征服俄國,并在1814年登陸英格蘭,實現飲馬泰晤士河的愿望。但這并不是拿破侖的終極夢想,法蘭西帝國的疆域進一步東擴,直至推翻清嘉慶王朝,將中國變成法蘭西的“亞洲行省”。
但滑鐵盧戰役以一個細小的變量,改變了歐洲歷史。
站在滑鐵盧45米高的鐵獅山上,你很容易想象當年戰場的慘烈和勢均力敵,眼前的場景200年來并沒有太多改變。鐵獅山正位于英軍的防線中,起伏的坡地上,如今已是大片的玉米和土豆地,東面有一片茂密的森林,當年布呂歇爾率領的5萬普魯士士兵,就是從這片叢林中突然殺出,將疲憊鏖戰中的拿破侖衛隊的右翼擊潰,導致法軍全線敗退。
鐵獅山山頂,有一尊重28噸的鐵獅子端坐在底座上,右爪踩著一個鐵球,遙望著巴黎的方向,威武而略顯憂傷。據說,這尊鐵獅子是用遺留在戰場上的兵器廢鐵鑄成的。這場戰役持續了不到24小時,法軍死傷3.1萬人,聯軍士兵傷亡2.4萬人。威靈頓公爵事后描述滑鐵盧一戰是他“一生中所碰到的最難料勝負的事情”。
歐洲力量的天平在微弱的平衡中,恰好倒向了舊勢力。
如果拿破侖贏得了滑鐵盧戰役,俄國、普魯士和奧地利的王權政治就不可能扼殺西班牙、希臘和東歐的自由憲章運動。“拿破侖雖然是個獨裁者,但并不是像俄羅斯沙皇那樣的保守獨裁?!钡聡鴼v史學家赫爾穆特·魯茲說。因為對宗教少數派的寬容、強調農民權利的平等、選舉權的普及、現代司法體系的建立,以及資本和物資自由流通下的統一經濟區域的形成,這些都是從拿破侖時代開始的。
如果拿破侖贏得了滑鐵盧戰役,18世紀的歐洲大陸將是法語主導的一體化社會,與擁有海上霸權地位和殖民地宗主大國的不列顛,形成較為穩定的地緣戰略平衡。而德國大大小小的諸侯國仍將處于分崩離析的游離狀態,最多不過是法蘭西第一帝國的某個行省,德國的大國崛起可能仍只是俾斯麥的夢想,德意志民族主義的危險性將大大降低。
如果拿破侖贏得滑鐵盧戰役,亞、非、拉的反殖民主義浪潮和廢奴運動將至少提前100年;精英政治和知識階層將取代世襲王朝和貴族統治,成為社會廣泛接受的共同價值;猶太人不會被驅趕進隔離區,出門也不用佩戴黃色的大衛星;藝術和科學將迎來新一輪的勃興和繁榮;拿破侖雄心勃勃的巴黎重建計劃,也將從圖紙變為現實。
可惜,滑鐵盧戰役之后,拿破侖只活了6年,52歲殞命。對于沉重的歐洲歷史來說,6年只是倏忽之間,拿破侖依然無力改變他侄子即位后的歐洲政治紛爭和力量對比。歷史在滑鐵盧扭了一下腰,但仍然會按自己的軌道繼續前進。因此,對于線性發展的歷史,假設的方法論是一個危險的游戲,寫寫小說娛樂大眾沒有問題,加上量子力學的眩暈理論搞搞時間穿越,也能票房大賣,但是如果你認真,你就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