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集細菌，殺向癌癥

張渺

深灰的底色上，一圈不規則的五角亮藍色波紋緩緩出現，輕輕抖動幾下，突然層層蕩漾開來，如火焰一般，綻放出奪目的光芒。

“我們將這部影片命名為‘超新星，因為它拍攝的實驗看起來就像一顆星星在爆炸。”在兩個月前的TED大會上，麻省理工學院生物學博士后塔爾 達尼諾如是說，并展示了他的實驗成果：一些“美麗”的細菌。

這些美麗的圖案，居然是令人談之皺眉的細菌。讓我們先忘掉它們的身份，僅從畫面上欣賞這些活躍的小東西吧。

翻涌的水花憑空出現，一邊發光一邊灑落，細密的藍色線條鋪滿畫面，直到落至屏幕下方，一切黯淡下去；在另一片漆黑的背景中，藍色光球橫切而過，拖著一串淡淡的尾跡，微顫著散開……

這些猶如科幻電影般炫目的“特效”畫面，都是由細菌們“真人”出演的。“導演”塔爾 達尼諾以它們為榮，如果奧斯卡小金人肯頒獎給細菌，他沒準也會為它們爭取一下。

達尼諾的細菌們之所以如同被加了特效，是因為他給它們編了程序：“就像給電腦編程一樣。”

這位生物學家所創建的第一個細菌編程項目藍圖，看上去就像某種體育游戲的示意圖。達尼諾就像編寫軟件一樣，用不同的算法和程序，將DNA導入細菌內部，使細菌們按照他的設想，有規律地合成熒光蛋白—這正是細菌們在鏡頭下大放異彩的原因。

當然，如果只是呆呆地在原地發著光，這些迷人的小細菌是無法“舞動奇跡”的。達尼諾的編程還能向每個細菌發送指令，讓它們如同聽話的士兵，乖乖分泌出一種小分子，往來穿梭于數以千計的細菌之間傳遞信息，告訴它們“來吧寶貝，該發光了”，或者“嗨，現在應該黯淡一些才好看”。

與此同時，細菌們能夠交流并且實現同步運動，最終演繹出各式各樣炫目的圖案。

那些不斷翻涌的“水花”是一種不斷增長的菌群，只有人類一根頭發的直徑那么大。在規模更大的菌群之間，運動波得以產生，例如那個劃過屏幕的“光球”，以及開頭的“超新星”。而蕩漾的波紋是一種被稱為“群體感應”的現象，一旦菌群達到密度值的臨界點，就能夠產生相互協調甚至傳染性的行為。

達尼諾并不僅僅滿足于用編了程的細菌玩藝術。在他看來，這些聽話又迷人的小東西顯然大有可為。

“你身體里的細菌比整個銀河系的星星還要多。”他試著強調，“壯美的細菌小宇宙是人體健康必不可少的部分。”達尼諾決定試著讓它們成為人體的衛兵，探測和治療身體里的疾病，例如癌癥。

那將是一支真正的“細菌部隊”—不再借人類之手殘害生命，而是通過人類的智慧，為生命帶來健康的福祉。

用細菌對付癌癥的想法，在生物學和醫學領域早不是狂想了，也絕對不是“放棄治療”的自殺行為。早在200多年前，就有醫生注意到，細菌感染有時會減緩甚至根除腫瘤。由于細菌能夠在腫瘤里自然生長，近年來，世界各地的許多研究者，都在試圖找到用細菌消滅癌細胞的可行手段。

達尼諾是其中一員，他和他的團隊選擇了益生菌，這是一種有利于健康的安全菌種。他們用老鼠做實驗時發現，益生菌會選擇性地生長于肝臟腫瘤中。

為此，達尼諾專門編寫了程序，使這些益生菌能夠分泌一種可以改變尿液顏色的小分子，從而成為“顯示腫瘤所在位置的最便捷途徑”，以對抗肝癌早期很難進行檢測的特性。

截至目前，達尼諾的“細菌部隊”還只能起到快速預測的作用。不過，對于美麗細菌們的發展前景，這位生物學家可是十分看好。他對這個微型世界的“美好與用途”充滿期盼，希望它能為未來的癌癥研究“激發新穎且富有創造性的方法”。

達尼諾正在努力讓人們改變對細菌的不良印象。為此，他與藝術家們合作，給細菌拍了寫真集，還與服裝設計師聯手，共同打造了一款名為“在黑夜中閃光”的裙子。

這條裙子上布滿了可以探測癌癥的細菌，關上燈后，它們閃現熒光，看起來沒有任何令人恐懼的殺傷力，只有美麗。

（潘燁摘自《中國青年報》2015年5月20日，Getty Images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