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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蝶記

2015-05-14 09:47:27橘文泠
飛魔幻B 2015年10期

橘文泠

(一)

賦玉臺,計有九樓十八闕,二十四閣,七十二橋,雕梁畫棟,勾檐虹廊,如重云上之仙境,蜃息中之海國。

其中她最喜歡的,還是西閣一地。

西閣的院中有梨樹長逾百年,亭亭如蓋,花開時如云落雪堆,落英宛似飄絮,美不勝收。

而那年梨樹下的青年劍眉薄唇是涼薄的樣貌,目光卻溫柔得叫人不由得放軟了心思:“你是誰家的孩子,怎么跑來這里?”

賀千宸問她,不是她聽慣的呼來喝去,高高在上的口吻,這下她反倒害羞起來,恐身上臟污的衣服礙眼,便躲在梨樹后怯生生地說:“我是紀姑姑帶來的,說是這里的懷娥小姐要出嫁了……”

說到這里她就不說了——其實她也不明白人家小姐出嫁關她什么事。

賀千宸卻笑了笑:“原來是給懷娥買的陪嫁丫頭……”他說著上前來,在她面前微微屈身,“可惜懷娥用不著了,你日后就跟著我吧,你叫什么名字?”

她想了想,平日里別人叫慣的“臭丫頭”似乎不太好在這人面前講出來,便搖了搖頭:“我沒有名字。”

賀千宸輕哂。

“那就叫梨珞。”他折了樹枝在地下寫出這兩個字,雖然于她這與兩個鬼畫符也沒大不同,只是看著自己的新名字被一片梨花花瓣簇擁著,倒也好看。

從此她便跟著賀千宸了。

過了沒多久她便知曉了為何相遇那日賀千宸雖然一直有著笑容,看起來卻那么傷心——那天城中其實在辦一幢喜事,城主的愛女懷娥歲足及笄,便遵照幼時定的姻親,遠嫁去了煜洲。

就這樣,賀千宸失去了他的心上人。

而直到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失去心上人應該是一件讓人很難過很難過的事。

似附骨之疽,痛入髓中,還難割舍。

可這不能怪她后知后覺,實在是賀千宸偽裝得很好,做了他的侍女后,除了初遇那天之外,他再沒有露出過一點傷心的樣子,縱然別人在他面前提起懷娥,他也能言笑晏晏地聊上幾句,盼她在煜洲過得好之類的。

日后想來,她才明白這人的心思能有多深,難怪他喪父后仍能以年少之身支撐起偌大的家族,成為城主在一眾裙帶中最倚重的一個。

當然,那時她一點都不懂這些,只知道每日習武看書,賀千宸不要她學那些服侍人的勾當,她自然言聽計從,畢竟他令她衣食無憂,所以他要她做什么她都會去做的。

這樣的情形直到她十四歲那年,卻忽然有了轉變。

那天是城主壽誕,宴席上各家貴人都派了靈巧矯健的下人出來獻藝,城主大悅之下叫人抬出一株四尺高的血珊瑚作為利物,讓眾人擂臺比武,最終的勝者便可得到這寶物。

重賞之下,頓時人人摩拳擦掌。

連她都有些坐不住了。

“你想去?”賀千宸睨了她一眼,淡淡地說。

她自忖本事不在那些人之下,立刻向他一跪:“只要主上恩準,梨珞愿奪此寶,博主上一笑。”

賀千宸嗤笑了一聲:“博我一笑?又何必為了我去搏性命。”

這可把她問得愣住了,聽這意思竟是不許她去——也不知道她說錯了什么話,要說賀千宸不屑于她的忠心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也并不怎么稀罕就是了。

如此她又何必多事?

問得好,又何必為博他一笑而去拼命?

可她就是想去,因為她知道,雖然做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但是當她當真技壓群雄之時,他還是會為她露出一絲贊許的笑意。

那就夠了。

似乎就在這一刻,似醍醐灌頂,如明鏡初開,她有點恍然了自己的心思。

所求之物,不過是君心一悅。

“算了,想去就去吧,或勝或敗,全看你自己了。”最終賀千宸還是松了口。

她當下快活地低身道個福,抽得一雙袖劍在手,往擂臺輕快地跑了過去。

而結果如她所度,那些人都不是她的對手,只能帶著或驚訝或怨恨的目光被她踹下擂臺,看到他們狼狽的樣子時她也想到過教導自己劍術的師父曾說——鋒芒畢露,是禍非福。

可她哪里還顧得上,尤其當城主親點她為最終的勝利者時。

披了錦袍,她向那株血珊瑚走去,卻聽馬蹄聲急,一騎忽至,馬上摔下個半死不活的男人,穿著九琮城的服色,只見他撲向最近的桌臺,拿起酒壇灌了好幾口之后,才吼了起來。

霎時間天地寂靜。

而她只從那嘶啞混亂的語音中辨認出一個信息——

懷娥死了。

(二)

懷娥是病死的,抑或是其他,但這都不重要了。

城主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驚得病倒,在病榻上授意讓賀千宸暫代城內事務,其實有沒有這道命令,賀千宸都一樣早就掌握了九琮城的實權。

所以當他下令遣人去迎懷娥的遺體回來安葬時沒有一個人反對,無論這有多不合禮儀,而如今懷娥夫家的勢力也已不能和九琮城相提并論,還需要九琮城的庇護,所以他們也不會違逆賀千宸的意思。

那態度甚至都能說是在討好——兩個月后懷娥的遺體安放在晶館中回到九琮城,仍舊是容色如生,據說她的夫家不惜重金從赤松城求了一顆冰魄來讓她含著,保著尸身不壞,自是全然為了取悅賀千宸了。

當然這很有效。

晶棺入城時賀千宸親自相迎,俯身在棺上,隔著剔透的水晶久久地凝視著熟悉的面龐不說話,那哀痛的樣子讓所有看到的人都明白了棺中的女子對他而言意味著什么。

他會為了懷娥而冒天下之大不韙嗎?他會的。

那么之后他大興土木為她修建墓室也就不奇怪了,請了最有名的術士堪輿選址,深挖數丈修建地宮。她不明白為什么賀千宸早不下令動工,后來才想明白,直到見到懷娥的尸體,他才肯相信她是真的死了。

真傻——每天看著他處理完政務便去冰室陪伴那具晶棺時她總會這么想。卻仍舊默默地守在冰室外直到他出來,她也很傻,是的。

地宮動工第七十三天的時候,有人來報,說挖出了一座舊墓。風水寶地有人先到先得了也不是什么新鮮事,賀千宸只淡淡地說了句遷出厚葬,卻不想當晚監工的人就連滾帶爬地跑來說——

那墓里頭有鬼。

賀千宸當然不信,連夜去查看,她也跟著去了,進入那陰森森的墓室后她禁不住打了個寒戰,隨后便聽見尖厲的嘯聲從深處傳來,刺得她耳朵生疼。

賀千宸也聽見了,卻絲毫不懼地一步一步向深處走去。

忽然,嘯聲戛然而止。

她立刻揉著耳朵趕到他身邊,卻見方才隱匿在陰影中的東西顯露出來,一張青石案,供著一劍、一卷、一筆。

“有趣。”賀千宸執起卷軸,封條上浮現出“萬邪”兩個字。

展卷的瞬間她似乎又聽見了那尖嘯聲,但只有短促的一下便消失,然后她向卷軸看去,那上面卻是一片空白。

次日,有異人訪城。

鶴發童顏的老者,衣衫襤褸卻是目光炯炯,風霜洗練的模樣足以說明他過慣了云游的日子。

修道者,她聽說過這種人,為求飛升九曜仙洲,以達不死不滅境界的修行之人。雖然一時之間不能成功,但他們的壽數也往往長于凡人,故而能見所未見,聞所未聞。賀千宸以十分重禮厚待了這名修道者,在席間向他叩問墓中所得三物的來歷。

他倒還真知道。

劍曰凝朱,筆號封靈,而那卷軸稱作萬邪榜,與封靈筆相輔相成,專為收繳精魅所制。

道者每看過一件便徐徐道出它的來歷,原本就明亮的目光更添幾分神采——倒像是窮鬼見了黃金的模樣,她腹誹,留意到賀千宸也看著道者出神。

然后她就被喝退出去,別的從人得令都走了,她卻還是不放心,坐在門邊等,豎尖了耳朵仍是什么也聽不到,就這么等著等著就睡了過去。

醒來時,卻見賀千宸就蹲在面前,正盯著她看。

“主上?”

他看著她笑了笑,替她攏過垂下的亂發:“先生說你根骨奇佳,”他指的是那道者,“若隨他修道必然登仙有望,你愿不愿意?”

她愣住了,目光在他臉上急速地掃了一陣——

“愿意。”

最后,看著他的眼睛,她小聲地,應許了之后十年的離別之期。

(三)

“梨珞走了,主上可要好好護著自己……”臨別時,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說出這么好笑的話來。賀千宸身系一城何等尊貴,還怕沒人護著?

他果然笑了,捏了捏她的臉蛋,執住腰間的長劍:“有凝朱在此,斬金斷玉,你還怕我出事?”

說得她也笑了,長身拜倒,一叩為別。

從此后,風餐露宿山長水遠,十年為期。

道者——或者如今該叫師父了,待她倒是很好,亦師亦父,不禁教授她術法修行,還照顧她生活起居,至于修道這件事,開頭確實枯燥乏味,日子一久還真覺出妙處來。

尤其當她第一次降伏作惡的精魅,為得脫苦難的一家人擁著道謝的時候。

許是年幼時無所依仗的記憶太過深刻,能夠幫助別人總讓她覺得格外高興,就好像幫助了曾經孤立無援的自己。

就這樣隨著師父云游四方,間或救人于急難,漸漸地也有了名聲。

一日行至琥洲之東,山中的野村,本來只是討口水喝,村民們給了水,又聚攏在一起嘀咕半晌才圍攏上來,問他們可是修道之人?

師父不出聲,想是不愿加以理會——日前剛除了一只惡魅,元氣未復,懶得動彈也是正常。

那就只好她去應付了,問了之后才知道,近日村外的一處崖洞夜半時常傳出怪響,弄得人心惶惶的,早就商量著是不是找個高人來看看,可巧他們師徒就來了。

只不過是去看看,對她而言真是義不容辭,且師父也沒有阻攔的意思,于是師徒倆就在村中住了下來,養精蓄銳。

子夜時分,果然有怪聲從遠處傳來,時而似山洪傾瀉,時而又如虎嘯密林。她琢磨了一會兒,沒有驚動師父,獨自跑了出去。

尋著怪聲前往,沒承想最終抵達崖洞時,已經有人捷足先登。

夜月晦暗,她只能隱約看清那是個女子,半隱在山崖的陰影之中,面目難辨。

“你是何人?”心覺異樣,她沒有試著去壓過洞中隆隆的怪聲,而是以尋常音量說話,幾乎自己都聽不見自己說了什么。

但那女子卻聽見了。

“玄雀山,蝶姬。”輕柔動聽的女聲,然而在這聲音響起的同時洞中的怪響便驟然停止,而話音方落,女子便從陰影中緩步而出。

“這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隨著宛如嘆息的話語,窈窕的身形終于全然呈現出來。

白皙得如同牛乳般的肌膚,青黑色及地的長發……她盯著那絕美的容顏,連大氣也不敢透一口。

但令她如此驚愕的不僅僅是女子的姿容而已,還有其背后——

緩緩張開的巨大雙翼,輕薄的,在月華微光下反射著斑斕的華彩。

一雙蝶翼,這異相已足夠說明女子的真正身份——

妖鬼。

棲息于十洲之上的特別存在,有著悠長的壽命與強悍的力量,人們既羨慕又懼怕他們,因為他們心無靈犀,不識愛恨,行事無常。

師父也說過,對于妖鬼,即便是他們這些修道者也要繞著走。

所幸他們的數量算不得多,又喜歡避世隱居,多年云游她也只有幾次驚鴻一瞥的機會。像今晚這樣如此近距離地與一個妖鬼面對面甚至還交談,可說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難道說,她闖了不該闖的地方?聯想到洞中驟然停歇的怪響,蝶姬的言辭,她不禁心生懼意。

或許這里是妖鬼集聚之……

她退了一步,但下一刻頭頂的天空忽然被蝶翼遮蔽,蝶姬已經移動到她面前,雙翼輕撲,懸于半空,絕美的妖鬼向她俯下身來,帶著花香的吐息輕輕噴到了她的臉上。

“不過,你來得正好。”

妖鬼如是說。

返回村中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師父在屋外等她,而除了師父和村民之外還有另一個人。

身著九琮城的服色,帶著城主的手令而來。

城主,賀千宸。

她在心底念著這個已經沉默了十年的名字,接過手令來看,寥寥數語,先是寒暄后是客套,只有最后一句是要緊的——十載不相識,望道者念昔日之情,歸九琮一會。

“城主說事情不急,只是因為思念故人所以才來相詢,姑娘若愿意玉趾一降,也不拘什么時候,只要讓小的帶個首肯回去,九琮城隨時恭候。”來人顯然是細心挑選過的,很會說話。

其實賀千宸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她又怎么可能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說過她即刻就會啟程后那人便一臉喜色地回去復命了,師父聞言抬眼看了看她:“都解決了?”

師父是問這里夜半的怪聲。

她遲疑了一下,說是。多少有些心虛,好在師父沒有多問,只是說不愿去九琮城,所以要跟她暫時分道揚鑣。

“待那里事了,再到鳴玥洲與為師會合就好。”師父說的是他們原定的線路,語氣尋常,臉上也看不出喜怒,看起來只是不想前往九琮城而已。

于是她也就沒有再說其他,畢恭畢敬地拜別后便動身向南而去。

(四)

南向,瑯洲,九琮城在瑯洲的西地,一路趕去,大約要三天的時間。

三天足夠她想千句萬句見到賀千宸時可以說的話,但看見他時,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顧看他。

當然依舊是好看的,十年前那種年輕人難以掩藏的張揚意氣如今都已被密密收斂起來,眉眼英挺如昔,稍添的風霜之色也不過令他更多些沉穩,恰似一壇好酒,年深日長,香氣聞著淡了,卻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綿長而醉人。

單是看著他,她便覺得有些醉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上前欲跪,卻被他扶起來,上上下下地打量過她一番后,賀千宸笑著說:“長高了些,可不是早年的丫頭片子了。”

她聽了想哭,卻反而低低地笑了一聲。

賀千宸牽著她的手進了賦玉臺,早已設下宴席為她接風,宴罷又說她如今在十洲聲名顯赫,城中有多少貴人等著與她相識。

看他似乎有要替她引見的意思,她趕緊說:“這么多年沒回來了,真想看看城里的風貌如今怎樣。”

賀千宸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這話的確是有些古怪,早年她跟在他身邊時連賦玉臺都沒離開過一步,要說對城中的風貌有什么惦記也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

但他還是頷首笑了:“那好,我叫人陪你去看看。”

她也笑,牽定他的衣袖:“不如主上陪我去吧?”

賀千宸笑著依了她。

換下華服行裝,他們倆就扮作尋常百姓直奔最熱鬧的市井去了,九琮城在連通瑯洲與煜洲的要道上,商旅不斷甚為繁華,市井中各色玩意兒也是層出不窮。她拉著賀千宸在街角看了一出皮影戲,全然不顧邊上一群流鼻涕小孩兒好奇的目光,又在糖人攤子上撞大運轉到個最大的糖人,還有什么胭脂水粉香囊釵鈿,凡她看過兩眼的,賀千宸都給買下了。

這行止逗得她咯咯直笑。

慢慢走過城中最長的青龍巷,到巷尾時已是夕陽西下,攤販都收走了,也沒什么行人,地上有她與賀千宸長長的影子。

走著走著,停下了腳步。

看著賀千宸半邊映著夕陽的臉,她不禁想這人怎么這樣,到了這時候,還是滴水不漏毫無破綻,非要逼她來開這個口不可嗎?

真是可惡……

這會兒糖人全都吃完了,吃了太多的糖,她的嘴里甜到發苦,牙齒舌頭都仿佛黏在了一處。

但該說的話,終究還是要說。

“有句話梨珞其實一直都想說,”她微微笑著,苦澀的味道一直蔓延到心底——

“此番出行修道,梨珞……幸不辱命。”

這其實是多么顯而易見的事,賀千宸收留她,栽培她,又怎會輕易放她去修道?

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另有所圖。

為懷娥修建的地宮,幽暗長廊的盡頭,晶棺仍未正式入葬,懷娥依舊容顏如生地躺在里面,而晶棺前則供奉著兩件東西。

封靈筆與萬邪榜。

這兩件是能收斂精魅的法器,而據說精魅之數若足萬計,加以特定的術法便可使亡者復生。

懷娥還有可能復生——這一點對賀千宸的誘惑不言而喻。

但是她的師父在說出這個秘聞后卻表示自己不懂得返魂的術法,所以無能為力。

賀千宸當然不信,但也明白若是強求恐怕反而弄巧成拙,于是當那位道者提到她時,便順水推舟地說先生既然覺得她有資質,便讓她隨先生修道如何?

她是帶著任務去的,十載隨從,處處留心,總算是讓她偷偷習得了返魂之術,這才暗中送信與賀千宸,讓他派人來召她回去,以免師父疑心。

畢竟萬一不成功的話,她還得回到師父身邊不是,十洲那么多修道者,總有人知道如何施行此術。

只不過如今這條后路是不必要了。

她一定會成功。

反倒是賀千宸這會兒還有顧慮:“只是如今榜中所困精魅未足萬數,又該如何?”

她聽了輕輕一笑,踮腳附到他耳邊說了幾個字,換得他神色一凜:“你都知道了?也好,便交予你處置了。”

她低聲一福:“梨珞必赴湯蹈火,但求功成。”話說得懇切,賀千宸聽了卻皺起眉頭,抬手扶她起來,“你還是這么個性子,動不動就是拼死拼活的,何至于此……我已等了這許多年,再等又有何妨。”

聽他的語氣似乎也不是十分有把握,也是,亡者復生這種逆天的事情,誰聽聞過?誰又敢說十拿九穩?而縱然是籠絡人心的說辭,他到底還肯對她說,也就夠了。

夠了嗎?

她捫心自問,也只能是苦笑而無言。

(五)

七日后,琥洲之東的山道上,她與賀千宸一行人扶著懷娥的晶棺,緩緩前行。

這十年來賀千宸靠著萬邪榜與封靈筆的法力已經收集了不少精魅,但還未足萬計之數,所幸他之前得人指點,知道了一處地穴所在——所謂地穴,如溟洲的地隙無明,鷺洲的深潭煙澤,都是深不可測的所在,傳聞其能達幽冥,而即便這傳聞并不可信,但有一點特質總是所有地穴共通的。

那就是幽深晦暗,最適合居于暗處的生靈。

比如說因執念而化的精魅。

而賀千宸尋訪到的這處地穴離九琮城可以說是極近,若不是攜棺而行,最多也只需要三日的路程……

沒錯,就是那處野村外夜半發出怪響的洞穴。

日落時分,他們抵達了崖下。

“我雖然訪得此地,但或許是不得其法的緣故,降伏的精魅并不多。”賀千宸與她并肩而立,一同仰看崖壁上的洞口,他的語氣有些懊惱,隨即又熱切地看向她,“今夜就看你的了。”

“梨珞定不負主上所望。”她向他笑了笑。

少頃,日落月升,暮色四合。

她讓從人全部退離,本是想讓賀千宸也離開的,奈何他執意不肯,她想了想也就算了,只讓他站遠些,然后她立于崖下,雙手拈成曼妙而復雜的咒訣,緩緩吐出能召聚晦暗之物的言辭。

而就仿佛是在回應她的言辭一般,不多時洞中便響起了原本只在子夜出現的怪聲。

如巨獸吐息,似鵬鳥唳鳴,沉重而雜亂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從地底深處傳出。

她持續著咒訣。

直到此聲由遠及近,近得仿佛又什么東西就要從洞里出來的時候,她猛地收了咒訣,一揚手,袖中所藏萬邪榜飛入空中,展開——

同時封靈筆亦出現在她手中,指尖刺血,殷紅的鮮血浸潤了筆尖,與此同時只聽崖洞中一聲令人膽寒的尖嘯,黑霧頓時彌漫洞口。

有人形在黑霧中接二連三地冒出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發出尖厲的聲音,仿佛想掙扎著從黑霧中沖出。

封靈筆脫手,她的指尖在虛空中移動,如有無形之線,牽引著筆在萬邪榜上寫下了一個“斂”字,剎那間,伴隨著一記尖叫,一影子從黑霧中脫身,猛地撞入榜中,化為一個人像。

隨后是第二個、第三個……

萬魅齊嘯,先是為脫縛而喜,后又為受困而怒。他們從一處囹圄轉到了另一處。

她始終死死捏住手訣,令封靈筆懸于榜上半寸之處,如中天懸劍,威懾群魅。

嘯聲漸漸低了下去。

直到最后一聲尖嘯也在虛空中消失無蹤,她才脫力地倒在地上,同時萬邪榜與封靈筆也自半空中落下,摔在她的腳邊。

“梨珞……”身后傳來賀千宸擔憂的聲音,然后她聽見腳步聲——

“別過來!”她厲聲喝止他上前,就在同時暗夜中傳來破風之聲,一道黑影猛地向她撲來!

抬手,拈訣,封靈筆激射而出。

“噗!”一聲輕響,血腥味隨微風而來,下一刻她收筆在手,同時將萬邪榜緊緊抓在手里,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黑暗中響起憤怒的質問:“孽徒!你敢毀約不成!”

從陰影中踏出,是自家師尊的身影。

她苦笑,聽見了身后賀千宸的動靜,心里感嘆恐怕來不及解釋了。隨后她騰身一躍,抓住崖壁上的凸起,再奮力一蕩,借著這點力道撲向了那處崖洞。

就這樣,徑直撲進了黑暗。

這里很冷。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寒冷是她僅剩的感覺。

向前走。耳邊響起低柔的聲音,帶著妖鬼特有的那種清冷。

是蝶姬的聲音。

她莫名松了一口氣,至此才終于確定那性情無常的妖鬼并沒有騙自己,跟著這個聲音,她就能找到想找的,必須要找到的那個東西……那個人。

在黑暗的虛空中慢慢前行——至少她以為自己在前行,也不知走了多遠的路,前方終于出現了一點光暈,她加快了腳步,那處光暈越來越大,又過了仿佛無窮無盡的時光,她終于看清了這點微光是自一處人形上散發出來,想來便是蝶姬與她約定的記號。

而看到光中之人的臉她便知道沒錯了,雖然僅僅見過幾次,但這人的確是懷娥沒錯。

這,的確是懷娥的靈識。

沒錯。

(六)

歸途,是一路狂奔。

雖然仍舊被黑暗所包圍,但她仍能感覺到身后那種巨大的壓迫感正越靠越近,有某些極度危險的東西在追趕著她的腳步。

快,還要再快一些……

終于,洞口倏然出現在眼前,隨之進入她視野的還有師尊和賀千宸——他們倆都仗著劍,劍鋒抵在對方的頸間。

她無聲地低笑,向洞口撲去——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碰觸到了山間那種帶著濕意的空氣。而師尊與賀千宸也同時投來驚訝的目光,想是看到了她。

而這一瞬間,只夠她喊出一聲:“蝶姬,快!”

封靈筆與萬邪榜被她甩了出去,下一刻她只覺得有什么東西瞬間箍住了自己的腰間、手腳、喉頭。

隨后美麗的妖鬼破空而出,驟然出現在洞口,蝶翼舒展,鱗粉自翼上脫落,灑了她滿頭滿臉。

她只覺周身灼熱起來,失去意識前最后看到的畫面是蝶姬撲到了賀千宸的背上,低頭咬在他的頸后。

這簡直像一個情人間的吻了。

當然其實不是的,蝶姬只是要吸取賀千宸的記憶而已。

所有,關于她的記憶。

恢復知覺后,她先是看到了遠處躺在地上的賀千宸,他還在呼吸,只是閉著眼睛似乎是睡著了。而在他身邊,蝶姬已經打開了晶棺,一個光點自萬邪榜中逸出,沒入懷娥的額心,然后隨著蝶姬在萬邪榜上輕輕一畫,黑色的霧氣頓時縈繞于卷軸之上,絲絲縷縷,慢慢浸入晶館。

精魅之數,以萬計之,能重合靈識肉身。

這才是返魂的真正方法——為此她必須要找回懷娥的靈識。

為此,她不惜身入地穴,一探幽冥。

只求那名為懷娥的女子能重歸人世,只求賀千宸能與他心之所系相守一生,博得個地久天長的美滿。這就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令他幸福的辦法了。

微微一笑,她終于強迫自己將目光從賀千宸身上移開,落在了近在咫尺的身影上。

她的師父。

鶴發童顏的老者已經沒了初時憤怒的樣子,只是眉宇間還有些慍色,見慣了師父各種形容她自然知道這就是沒大礙了,趕緊乖乖巧巧地跪下:“今番這事,是梨珞做得不對了,背信毀約,也不敢求師父寬恕,徒弟只在這里先向您叩首謝罪。”

說著她便重重地叩了三個頭,這是真心實意的——她其實并不是憑本事得到的返魂術,而是等不及想回到賀千宸身邊去,才冒險向師父說破緣故,求他教授妙法。卻不想剛好師父也是有所求的,他早知賀千宸聽聞他所言之后必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滿足返魂的條件。

為師也想要萬魅之數,好助力飛升九曜。

但他這樣的修道者不能憑武力去搶奪以免有傷修行,所以他用言語誘哄賀千宸利用萬邪榜收集精魅,又故意放話說想收她為徒,而賀千宸既然肯送她過來,日后自然也會毫不疑心地將萬邪榜交到她的手上。

而此時他再以返魂術為籌碼換得萬魅之數,便對自身絲毫無損了。

這是對人心多么精妙的算計,她的師父不愧修行多年,無論道法人情,都識入細微,幾乎可說是算無遺策。

是的,幾乎,在這場漫長的對決中她的師父只算漏了一點,然而這世上從來都是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罷了。”至此老者也只有承認他的失敗——他不會為了一個飛升的可能就去和一個妖鬼相爭。

于是老者離開了。“你好自為之。”他這么說,卻又在走了幾步之后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她,“癡兒。”

老者嘆息道,這一刻,他又是她的師父了。

(七)

師父終究是走了,想來還會繼續追尋他的求仙之道。

至于她的路……

她有些茫然起來,這時蝶姬已完成了重合靈識肉身的法術,萬邪榜上再無一像,晶棺中的懷娥也有了微微的呼吸。

“哎,你還要跪到什么時候?”絕美的妖鬼走到她近前來。她這才驚覺自己一直跪著,趕緊跳起身,想著可別跪出什么老寒腿來。

試著動了動腿,卻沒有感覺到一絲酸痛或者涼意,她有些驚訝地看過去,忽而恍然——

哪里還會痛呢……她已經沒有肉身了。

一切所得,都是需要某種代價的,比如她幼時在賀千宸身邊過得豐衣足食,代價便是聽其驅使為他所用。又比如與師父的交換,她應許的代價便是數以萬計的精魅。

而能夠令蝶姬施展反魂之術,自然需要更大的籌碼。

身后,自深不可測的地方傳來令人恐懼的低嘯。但這里的村民再也不會被夜半的怪聲驚嚇到了,因為這處地穴已然再度封印。

那個指點賀千宸的高人想來并不知道十洲這些天然地穴的真面目——為了聚斂精魅賀千宸破壞了此地的石壁,雖一時如愿以償,卻不知滔天禍事正在逼近。無明隙有古獸鎮守,煙澤有蛉君把持,這些地穴皆有它們的守護者,以確保幽冥中不可名狀的恐怖之物不會來到人世。

唯獨此處,是無主之地。

于是當務之急便是重鑄這里的封印——美麗的妖鬼如是說,不然讓那些家伙跑出來,凡人,精魅,甚至是我妖鬼一族都得完蛋,十洲必成尸山血海。

所以,你來得正好……蝶姬是這么說的。因為要形成封印,必須修道者的肉身,碎骨為礫,剔肉為漿,混合上妖鬼的力量,重新筑成銅墻鐵壁。

然后,再由那道者的靈識寄居于此,永世鎮守。

我看過了很多修道之人,你是最合適的,你的靈犀心牢牢系在那人身上……那天晚上蝶姬抬著她的下巴輕笑著說,即便是龍族心如玄冰都能被焐熱,真不明白那個人怎么會一點都不動心。

你是妖鬼,心無靈犀,你不會明白的。她冷著臉回答。

但即便口頭占了上風,她所能做的選擇,終究也只有那么一個。

看了看呈現出透明狀的雙手,她抬頭看向蝶姬,妖鬼呼出不計其數的蝴蝶,將賀千宸與晶棺托起,行將離去。

她不舍地看著他,卻聽蝶姬說:“放心吧,我保他有百年壽數,一生平安。”

然后,便是萬蝶撲翼而來,阻隔了她的視線。

算是妖鬼,最后的一點善心。

(八)

后來,賀千宸曾路過這里一次。

那已經是很多年后的事了,出現在她面前的男子鬢邊已經有了霜白,而人們也早就忘了昔日夜半的怪聲,反而給這平滑如鏡的崖壁編造出一個愛人殉情的凄美故事來。

或許懷娥與賀千宸還聽過這個故事,她看到他們像別的情侶一樣以泉水在崖壁上寫了彼此的名字,以求永世結好。

他們都不再年輕了,可看起來還是那么幸福快活,情深如許。

真好,她在石壁之中想,真好。

只是她的靈識為何在這么多年后忽然能覺出陰冷?寒入骨髓,錐心之痛。

離去的時候賀千宸不知怎么向她這里回望了一眼,然后又是一眼,當他第三次回過頭來的時候她幾乎就要不顧一切地現形了。

但他再沒有回頭。

也就是在這天晚上,月明星稀,她看見云氣自東而來,有人踏云逐風,最后徐徐落在崖前。

道者梨珞,以身祭崖,修行無量。今地穴重固,我受九曜群仙之請,特來接引道者登仙。

自稱蕭然的散仙,輕而易舉地將她的靈識從石壁釋放出來。

她還有些擔憂地穴的情況,卻又身不由己地隨他踏上浮云往東而去。漸漸地下方景色變為萬頃碧波,耳邊疾風呼嘯云氣流動,她覺得自己身上也有東西像這云氣一樣正在被吹散,似乎是苦痛,又似乎是歡愉,她又能感覺到冷了,卻又什么都感覺不到了。

登仙。

從此九曜洲上多了一名女仙,群仙贈她登仙的賀禮,道是一名妖鬼送來的,她看著那兩件法器,不知道有什么用,只是眼熟,便留下了。

就這樣,之后又渾渾噩噩地過了許多時光,她只管在仙洲上四處游蕩,忽而有一日在照世潭邊觀看人世的鏡像,見一處樓閣莫名地喜歡,就更仔細地看去,瞧見西閣里有梨樹正在花期,落瓣如雪,花香滿庭。

有老者須發皆白,正小憩于樹下,忽然他睜開混濁的眼看了看頭上的梨花,喃喃著念出一個名字來——梨珞。

然后就再度睡去了,仿佛那只是流光中偶爾拾起的一個碎片,就該隨水而去,不留痕跡。

只是一水之隔的這一邊,九曜之上情絲已斷的女仙忽然想起,她曾經為一個人求取百年壽數與幸福美滿的一生,而代價只是這百年中的浮生半日和三次的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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