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滿
簡介:仙界第一美女聽陌堅決只要孩子不要男人,于是選擇了性情清冷的夜裴上仙做生孩子的對象,卻不料自己死于一場戰爭,成了一縷執念。為了讓她復活,夜裴用盡一切辦法,可是,為什么她會變成一只兔子啊?
第一章
九重天上,每個仙者都在議論著一件事。
自生了孩子后便再不外出的聽陌上仙,今天終于出現在天帝的壽宴上。
聽陌是天界男仙心中的女神,她有著令世間萬物黯然失色的容貌,亦有著天下萬萬女子沒有的英武氣概,可這樣一名讓人嘖嘖稱奇的女仙,卻在三年前意外懷了孩子,她還三緘其口,不愿道出孩子父親是誰。
宴會過了許久才散,酒醉的天帝被攙扶著離開。
聽陌披起長長的披風,輕輕哄著臂彎里的孩子,準備離開。一旁成群結隊的男仙想要上前噓寒問暖,可皆被她冰冷的眼神嚇退,訕訕離開。
殿外早已經夜色濃重,她騰著云回了住所,卻在走到門前的掛花樹時驀地停了腳步。
月光下,一道頎長的身影靜靜地站立于樹下。她頓了頓,孩子卻已經叫了出來:“爹爹!”
“乖。”他勾了勾唇,自樹下走出。
她蹙了蹙眉,孩子卻張著手,一定要他抱。他微笑著從她懷里接過孩子逗弄起來,指尖像是無意般輕輕滑過她的臉頰。
她冷了臉,質問道:“夜裴上仙找我有什么事?”
“你不知道?”他側眼看了看她,“你明日便要征戰魔界,這幾日由我來帶孩子,等你回來了再把孩子接走。”
聽翎猛地開心地叫了出來,胖胖的小手緊緊地抓住夜裴修長的手指,作勢要同他拉鉤鉤。
她卻黑了一張臉,夜裴的提議確實可行。她是仙界統領千軍的征戰司命,魔界這幾年動蕩異常,她明日便要出征討伐,可與以前的孤家寡人不一樣,她的孩子她不知道該托付給誰。
如果能托付給夜裴當然最好,孩子也喜歡他,可是……
“這樣的話,天界諸仙豈不是又要閑言碎語,說聽翎是你的兒子了?”她反問。
聽翎是她的兒子,是她一個人的兒子,如果再次傳出“聽翎是夜裴的孩子”這樣的流言……
她蹙了眉,心下煩悶。
夜裴輕輕挑了眉,似笑非笑地望著她,語氣冰涼:“天界諸仙不是一直都說聽翎是我的兒子,說我是負心漢,說我拋妻棄子嗎?這等流言什么時候停止過?”
“而且……”他頓了頓,笑意一絲絲被抽去,“聽翎本來就是我的兒子。”
月光下,有桂花悄然墜地,晶瑩點點。聽陌一時無言以對,半晌,氣急敗壞地轉身離開,但卻在下一刻,被夜裴驀地抱住。
二人擁抱的姿勢是聽翎夾在他們中間,她不悅地掙了掙,卻顧及著孩子,半晌也沒能掙脫出這個懷抱。
夜裴在她耳邊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恍惚中似夾雜著淡淡的桂花香滿滿淌過她的鬢邊,他輕聲道:“你一定要,平安歸來。”
第二章
與魔界的大戰確實兇險,可她聽陌何時懼怕過?
當天她便領著上萬天兵下了魔界,開始進攻。這場戰一直打了十天十夜,她終于取得了勝利,卻不可避免地落了滿身的傷。
隨行的副將擔憂地望著她,她捂著不斷流血的傷口搖了搖頭,毫不在意,轉身便回了營帳。
得勝的喜悅讓疲憊的她很快睡去,恍惚中感覺像是有人翻開簾帳來到她的身邊,她無力動彈,下一刻便像是墜入了無邊的黑暗中,沉沉浮浮,找不到光明。
她拼命地掙扎著,渾身冷汗,驀地睜開眼睛時竟然已經回到了天界。
她不明白地站起身,卻在看見眼前的一切時猛地涼了手腳。
她處在一個寬大的房間內,房間上下皆被掛上了白幔,層層疊疊,叫人難以壓抑哀傷。許多仙者魚貫而入,皆是滿臉惋惜,而她站在一邊,望見她的本體躺在一具寬大的棺木中。
多年隨她征戰的副將在旁邊哭紅了眼睛,與一旁的一個仙者說著話,副將的話語模模糊糊地傳入她耳中:“聽陌上仙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將軍,那時戰事持續了十天,她卻沒說過一句累,后來我們好不容易贏了,她帶著滿身的傷痕回了營帳就休息下,沒想到……軍醫說將軍這是過勞而死。我不是一個好副將,如果那時我能多替將軍分擔一點,將軍也不會……”說著竟號啕大哭起來。
周圍的仙者嘆息著安安他。
聽陌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尸體”,徹底冷了心肺,她竟然……死了?
那么現在的她又是怎么回事?是事后不肯散去的一縷執念嗎?
她喘不過氣來,徹底慘白了臉。
門外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來,他懷中抱著一個嚶嚶哭泣孩子,每走一步,都像是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是夜裴。
他憔悴至極,聽翎被他緊緊地抱在懷中,哭紅了一張小臉。他一步步地走著,直到走到她的身體旁,才猛地跪在了地上,望著棺木中她蒼白的臉頰,紅了眼眶,落下淚來。
“我不是說了讓你平安歸來嗎?”他沙啞著聲音,盯著她的臉質問,“你連聽翎也不要了嗎?”
一字一句都像是染上了辛酸的血淚。
她驀地紅了眼眶,夜裴的眼淚像是打在她的心上,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卻依舊無法抵擋心中的疼痛。
第一次這樣悲傷,原來有很多事情,都是失去了才知道它原本的重量。
四周的仙者皆圍上前安慰夜裴,沒有人知曉,在角落暗暗站著的她,亦是痛得錐心刺骨,一分一秒都太過難熬。
她恍惚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夜裴時的情景。
那是三年前,她剛剛大敗了南方的妖族,天帝大悅,為她擺下宴席慶功,熱鬧了三天三夜。她一向不喜歡這種交際應酬的事情,便獨自拿著酒,坐在瓊瑤池邊自斟自飲。這樣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酒壇中的酒都被喝光,她才發現自己不知怎么,幾乎連站都站起來。
她的酒量一向不好,不過酒品還不錯,一喝完就睡覺。只是這次卻出了一個差錯,旁邊像是有人輕輕地喚她,她虎著臉,半夢半醒,聽不清楚,剛要回頭,卻不料腳底一滑摔下了瓊瑤池!
要知道,瓊瑤池雖表面看上去美麗,可池水卻與地獄相通,池中滿是不得超度的惡靈,她一掉下去便被無數雙手抓住。一下子,她的酒氣全消,清醒了過來,無奈她卻不會游泳。
恍惚間水中有一個身影向她急急地游來,她閉著眼睛,看不真切,直到上岸后才看清了救她的人。
正是夜裴。
彼時他的衣衫盡濕,發絲亦狼狽地散開,可他卻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好看的風韻。
她有些暈,扶著額頭哼哼唧唧說不出話來。他蹙了眉看著她,把她緊緊抱在懷中輕聲問:“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她這才清醒過來,反手一拉將夜裴壓在了身下,對上他詫異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警告:“不許把今天的事說出去,否則我縫了你的嘴巴!”
她是天界最強大的聽陌上仙,她光輝尊貴的一生怎能有污點?
夜裴怔怔地看了看她的衣服,又看了看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耳際發紅,卻笑得俊朗開懷。
她莫名其妙地瞪了他一眼,下一刻看見自己的衣服時,猛地紅了雙頰。
她的衣服在瓊瑤池里被惡鬼抓得七零八亂,此時她保持著這樣壓住他的動作,早已經“春光無限”。
夜裴笑著咳了咳,伸手將外衣褪下,披在她的身上。她紅著眼狠狠地瞪了瞪他,卻再沒了先前的底氣。
最后她已經不知曉自己是怎么回到了府邸,只記得那時夜裴望著她的眼中柔情似水,她亦記住了他的臉。
后來天界派她攻打西方鮫人族,為了戰事的勝利,天帝讓她在滿朝的各路仙者中挑選一個作為自己的臂膀。
彼時,所有男仙皆躍躍欲試地望著她,唯獨夜裴云淡風輕地品著一盞清茶。
可她卻選了他。
一眾喧嘩中,夜裴似是愣了一愣,下一刻便輕輕地放下茶,對著她笑了笑,眼睫在陽光下被染成金色,溫暖動人。
她輕輕勾了唇,心中對他更加滿意。
無人知曉,她這次帶夜裴出戰的目的,不過是想測試他的性格與身體健康等各方面的狀況。
她自成年起便是天界的戰事統帥,長年的征戰生活讓她想擁有一個孩子,可她卻不愿同任何人成親。多方思量后,性情清冷的夜裴上仙是她心中最好的選擇。
她想與他生孩子,只是生孩子。
生下聽翎后,她以為自己不會再跟他有任何牽扯,可此時望著夜裴的淚,她卻嘗到了自己心中不一樣的味道。
夜裴在靈堂里一跪便是一整夜,聽翎哭得累了,昏睡了過去,四周陪伴他的仙者亦體力不支地離開,只有他一直跪著。
她自角落里緩緩走出,紅著眼跪在夜裴的對面,細細看著他的眉眼。半晌,她伸出手想要撫摸他懷中的聽翎的面龐,可沒有實體的她已經再沒辦法做到。
她的手指一次次穿透聽翎的臉,沒有辦法觸摸到他,她頹然垂下了手。
下一刻,一雙手卻驀地將她緊緊抱住,她驀地僵硬了全身。
夜裴緊緊地摟著她,在她耳邊喃喃:“陌陌,陌陌,我是不是在做夢……”
她不知為何只有夜裴能看見她,能觸碰她,可這一切已經令她太過感激上天。
她是一縷執念,風吹即散,夜裴卻將她小心地抱在懷中,用長袍裹住她,將她與聽翎一起抱回了家。
府邸里,她坐在燭光下細細地看著聽翎小小的五官,夜裴在一旁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不愿放開。若是以前,她一定不耐煩地掙脫了,可這時的她卻莫名地感到溫馨,亦緊緊地握著他的手,輕聲說:“天界的人都看不見我,你幫我去問問他們,有沒有辦法將我重新注入我的身體。”
她是魂魄,只要回到本體便能重新復活,可她卻回不了身體。
夜裴沉了眼眸,深深地望著她,嘆息道:“天界一向遵循人死魂散的準則,如果他們知道你的執念不散,他們只會超度了你。”
她咬緊了唇,徹底冰涼了指尖。
她知曉夜裴說的是對的,可……
“如果我不能回到自己的身體里,那么我永遠都是一縷魂魄,我……”她紅了眼眶,落下淚來。
她從來都是叱咤風云的戰將,從未如此無助過。
如果沒有實體,那她就不能觸摸聽翎,只能永遠在一旁看著他,她真的做不到只當一個旁觀者。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夜裴黯淡了雙眼,“你先寄住在一個傀儡里,等日后有辦法了,再回到本體。”
所謂的傀儡,便是一個空的軀殼,可用以盛放靈魂。夜裴拉開柜子,緩緩道:“早年我閑著無事做了幾個,可卻因無用,便一直放在柜子里,你來挑一個你喜歡的吧。”
她驀地歡欣起來,卻在看見柜子里的傀儡時,徹底黑了臉。
第三章
傀儡是禁忌之物,天界一直禁止制作人形傀儡,所以這不能怪夜裴。
聽陌反復這樣告訴自己,可看著自己雪白的毛皮與長長的耳朵,還是不可遏制地深深憤怒了。
為什么偏偏是只兔子?
夜裴溫柔地摸了摸她背上的軟毛,滿眼寵溺。
聽陌不自在地躲開他,靜靜地窩在聽翎身邊,下一刻門外卻有腳步聲傳來,她抬眼望去,不期然地瞧見了一雙血紅的眼睛。
竟然又是一只兔子,只是抱著它的卻是一個衣袂飄飄的大美人。夜裴輕輕地蹙眉,有些清冷地詢問:“嫦娥仙子怎么來了?”
嫦娥不好意思地頓了頓,半晌才望見她,興奮得紅了臉頰:“夜裴上仙也養了一只兔子?這樣剛好,可以讓它們兩個做朋友。”說著便裊娜走來,將手里那只眼睛血紅的兔子放在了她的身邊,可那只兔子剛剛被放下,就想跳到她身上,顯然已經發了情。
她頓時跳了起來,要知道,她聽陌何時受過這樣的屈辱。幾乎是立刻,她便咧開了嘴,準備狠狠地咬斷那只玉兔的脖子。可夜裴卻提前黑了臉,一下將她攬入懷中,冷冷道:“我的兔子怕生,只愿與我接觸。”
她贊同地動了動耳朵。
嫦娥有些尷尬地愣住,一張妝容精致的小臉微微發白,半晌才輕聲道:“夜裴上仙,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
她嘆了一口氣,面上更加溫婉:“聽陌上仙的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可亡者畢竟不能再復生。夜裴上仙,你一個男子帶著孩子生活,畢竟不適合,所以……”
她羞紅了臉,后面的話再沒說下去,可穿著薄衣裙的身子卻漸漸靠了過來。
夜裴徹底黑了臉,準備躲開。聽陌卻一下子跳了起來,一口咬在了嫦娥的手上,嫦娥驚呼出聲。她的力道發狠,不過一口就見了血。
嫦娥終于狼狽地抱著玉兔離開了。夜裴笑著將她從地上撈起來,可她卻掙扎著跳上桌子,因無法說話,便用爪子蘸著茶水,將字寫在桌面上:“你是不是喜歡嫦娥?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我就帶著聽翎離開!”寫完還狠狠地動了動耳朵。
“你現在是一只兔子,怎么離開?”夜裴笑得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眼中的柔情幾乎溢出來,“而且,你哪里看出我喜歡嫦娥了?倒是你,為什么那么生氣?難道……”
她驀地跳了起來,躥進夜裴的懷中,阻止他接著說下去。
夜裴坐在椅子上摟著她,悶悶地笑了起來。她將整個臉埋在他的懷中不敢露出來,只覺得一顆心竟然跳動得很快,不受她的控制。
其實夜裴一直是一個很好的男人,那時他陪她征戰鮫人族時,她便已經看出來。
她不懂水性,打仗時幾乎都是他在保護她。在水中她的行動變得遲緩,好幾次都與敵人的槍險險擦過,她千小心萬小心,卻到底沒能躲過那一刺。
一直躲在暗處的一個鮫人,拿著長刺向她的后背狠狠扎來,她沒有反應過來,遲了半拍,眼看長刺就在眼前,夜裴卻在這時驀地擋在了她的身前!
鮮血一瞬便染紅了海水,她反手將刀狠狠扎入那個鮫人的胸腔,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夜裴在水中無知無覺地墜去。
她用了全身的力氣將他拖回水面,大聲喊來軍醫救他。
那時的一分一秒都變得煎熬,她的手腳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卻只能無能為力地守在營帳外。直到第二天天空破曉,軍醫才走出來,對她釋然地笑道:“救回來了。”
她驀地紅了眼眶,卻發現自己的雙腳早已發軟,一點力氣也使不出。正是那次,她堅定了要跟夜裴生孩子的想法。
她將這件事向夜裴說時,是他受傷后的第十天。她小心地喂他喝藥,下一刻便直接說出了口:“夜裴,我想跟你生孩子,只是生一個孩子,事后我們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不許與我搶孩子。如果你愿意,那么等你傷好后我們便直接辦事,你如果不愿意……”她頓了頓,“那我就只能再去找別人了。”
可她還能找誰?誰能比夜裴更適合?這句話她沒說出口。
夜裴驀地怔住,半晌后黑了臉色,眼中滿是風雨欲來的氣息:“你只想與我生孩子,不愿意與我在一起?”
她點了點頭,滿臉正色。他卻冷冷地笑了出來,胸腔劇烈起伏,顯然是怒極了。
她擔憂地放下藥碗,準備找軍醫,可他卻狠狠地將她拽倒在了床榻上,狠狠壓著她問:“要是我不答應,你是不是準備去找別人?”
如果他不愿意,她要生孩子,自然只能找別人。她肯定地點了點頭,他徹底白了臉,一字一句道:“那現在便開始吧。”
“可是你的身體……”
“你不是只要孩子嗎?那么我的身體如何,你又何須關心。”他涼了眉眼反問。
這樣不善意的語氣,她挑了眉,亦有些上了火氣。
可最后第一次還是那樣發生了。肌膚相貼,當他緩緩沉下身時,她只感覺到深深的痛楚,他卻終究軟了語氣,在她耳邊輕聲哄她,溫柔似水……
后來他們有了孩子,她安心養胎,不見外人,可她的房中卻每晚都會出現一碗安胎的湯藥。再后來,她生聽翎,因胎位不正她幾乎九死一生,疼得快要暈厥過去時,她感覺到一個身影來到她身旁,那人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源源不斷地給她輸著真氣,為她續命。
她生聽翎生了一個晚上,那人便為她輸了一晚上真氣,耗了兩千年的修為才終于護她順利生下聽翎。
她從來鐵石心腸,他的好她都知曉,可她卻從未對他表示過任何感謝,還任他被不知情的外人叫做負心漢。
現在,經歷過生死,她才明白到了其中的珍貴與不易。
她垂眼看著自己毛茸茸的爪子,門外傳來穩重的腳步聲,房門被推開,夜裴抱著一個女子緩緩走進房中,她驀地瞪大了雙眼……
第四章
夜裴用取回妻子遺體的理由,將她的尸體從祭仙閣中取了回來。她尷尬地拿爪子捂著臉,半晌后卻還是開心地用著毛茸茸的短腿繞著自己的尸首左左右右地跑著。
許久沒見過自己,像是變得極其陌生。她不習慣地拿爪子碰了碰自己肉身的臉,卻發現尸首的鬢發中不知何時插了一只小小的發簪,造型精巧。
夜裴這幾日一直在尋找能讓她魂位歸體的辦法,幾乎夜以繼日地鉆研。她雖表面沒表現出關心,可始終不是鐵石心腸,于是每晚皆將自己縮成一個雪團,在他身邊陪伴著他。直到一個夜晚,她在睡夢中被涼風驚醒,睜開眼卻望見夜裴開門離開的背影。
她怔了怔,看見夜裴案牘上的一本古籍,驀地瞪大了眼。
古籍被翻開的那一頁,上面畫著一株嬌艷的植物。
回生草,可做起死回生之用,可它被視為禁物,栽種在由三種神獸看管的辛集山上,一般仙者稍微靠近辛集山都會被神獸吃下。夜裴不告訴她便離開,難道是想獨自一人去山上為她摘取回生草?
她驀地跳下桌子,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出去,拽住夜裴還未來得及離開的身影。他望見她,愣了愣,下一刻便輕笑道:“你怎么出來了?睡醒了?你先進屋玩一會,我等一會就回來。”
她卻紅了眼,死死抓著他,不肯放開爪子,全身的毛皆因激動而豎起。
她知曉夜裴說的是謊話!如果放開,她如何還能再看見他?
他嘆了一口氣,蹲下身,開始小心地把她的爪子扯開。她的力氣太小,爪子不過幾下便被他拽下來,可她卻一次又一次重新回身抓住他,幾乎扯破了他的衣角。
她沒有辦法張嘴用話語告訴夜裴她的擔憂與驚慌,她不能讓夜裴就這樣離開。
眼淚一點一點地落在地上,她垂著耳朵,倔強地望著他。月光下,他半晌沒動,終于黯淡了雙眸:“你哭什么?我必須去辛集山,如果你不愿意放開,那么我們一起去可好?”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去辛集山的路上,每一步都像是不會回頭一般。她被夜裴小心護在懷中,一直到了辛集山山腳,他們才停下腳步。
耳邊已經能聽見神獸的高聲咆哮,她毫無畏懼地探出毛茸茸的腦袋,下一刻,一雙手卻輕輕地將她的身子點住。
他用了仙法,不過一瞬她已經動彈不得,只能瞪大眼睛望著他。
他伸手摸了摸她額前的毛發,將唇輕輕印上她的眼角,帶著滿眼的眷戀與哀傷。
她紅了雙眼,想掙脫開,卻毫無辦法。他將她小心的放在一旁的大樹上,一字一句地叮囑著:“你在這里等我回來,一個時辰后仙法會失效,如果你沒看見我,那便自己回天界吧。”
他這樣說著,唇邊依舊是淺淺的笑,眼中卻盛滿了苦澀。
清風吹來,落葉頹唐墜地,她望著夜裴決絕轉身離開的背影,耳邊的神獸嚎叫聲似乎更重了。她的一雙眼血紅,無法克制地號啕大哭。
一分一秒都那樣煎熬,她不住地哭,睜大眼睛想望見辛集山上的情形,卻終歸是徒勞。耳邊漸漸沒了任何聲響,她驀地摔下樹,狠狠跌在地上,竟然發現已經可以活動手腳了。
一個時辰已經過去,可她卻沒有看見他歸來的身影。
她發瘋似的向辛集山上奔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一般,她一心向前跑著,跑著,直到狠狠地摔下一個山坡。
兔子的身軀太過嬌嫩,她摔得再也站不來,喉間涌起一陣腥甜。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拼命掙扎,下一刻卻有一雙溫暖的手,將她輕輕地抱入懷中。
她驀地僵硬了所有的動作,只覺得眼前除了望著她淡淡淺笑的夜裴,再也沒有其他。
他竟然活著歸來了!
他小心地抱著她回了天界,蒼白著臉將回生草細細地磨成粉末,讓她喝下。不過一瞬,一股強大的拉力憑空而來,她的魂魄被吸出傀儡的身體。睜開眼時,她詫異地看著自己那熟悉的五指。
她竟然真的復生了。
她驀地紅了眼眶,激動地望著夜裴,伸手將他緊緊抱住。
他伏在她的耳邊,像是輕輕地笑了笑,氣息呼在她的臉上卻似鐵般冰涼。
手指摸到一片黏稠的液體,她驀地怔住,下一刻懷中的身體便癱軟下去。
她怔怔地望著夜裴緊閉的雙眼與灰白的臉色,手足無措地拉開他的外衣,一股濃郁的血腥味頃刻便撲鼻而來!
他的衣服下竟已血肉模糊,每個傷口都深可見骨,這樣疼痛,可他卻一直強忍著……
第六章
她發瘋似的跑到司醫署。眾人望見她,僵住了全身,滿臉不可思議。她無暇解釋,只是拽著一群醫者騰云到了夜裴的府邸。
一盆盆血水自房中被源源不斷地送出,醫仙滿面愁容地告訴她,夜裴的傷太嚴重,只能聽天由命。
可她卻不愿聽天由命!
她守在房中,為他源源不斷地輸著真氣,就像幾年前他曾經為她做的那樣。
她紅著眼眶,將額頭緊緊抵著他的手,眼中的淚簌簌落下,沾濕了床榻也毫無知覺。一夜過去,她虛弱得幾乎站不起身,醫仙驚喜地告訴她,夜裴的狀況終于穩定了下來!
她蒼白了唇色,卻笑得那樣開心。
接下來的三日,她一直衣不解帶地照顧著病榻上的夜裴,不去理會天帝的召命,直到第四日,天帝派來請她的人拿出了諭旨,她才不得不起身離開。
天帝不過是想了解她如何會死而復生,她解釋過后便匆匆騰了云趕回夜裴府中。
夜裴院中的梨花早已落盡,小小的梨子密密地掛在枝頭,散發著淡淡的梨香。她推門進去,卻望見嫦娥滿面羞怯地扶著夜裴的景象。
她怔忪在原地。
夜裴不知何時已經醒來,由嫦娥扶著坐到梨樹邊,他們舉止親密,而夜裴望著嫦娥的眼中,滿是柔情。
開門的聲音驚動了他們,嫦娥看見她,有些畏懼地縮了縮身子,朝著夜裴靠去。夜裴絲毫沒有抗拒嫦娥,反而冷冷地望著她問:“你是來接聽翎的?”
“你……”她啞了嗓子,怔怔地問他:“你醒了?”
“嗯。”他輕輕地應著,態度卻疏遠:“這幾日一直是嫦娥在細心照顧我,我醒來后,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你帶聽翎走吧。”
“你以為是她在照顧你?”她驀地瞪大了眼睛,眸光似刀地望向嫦娥,一字一句地質問。
“難道不是嗎?”他的面上染上不悅,“我醒來時是她在我的床榻邊,她告訴我這幾日都是她照顧著我。”
“聽陌,你真叫我失望。”他涼涼地看著她,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背影決絕。
他身邊的嫦娥小心地看了看她,亦緊跟著夜裴,攙扶著他進了屋子。
她猛地追上去,可跨出一兩步便驀地停住了腳步。連日來的疲憊與打擊叫她腦中一片空白,眼前有黑暗向她襲來,她克制不住地暈倒過去。
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醫仙滿臉為難地看著她,她掙扎著下床,蹣跚著向夜裴的府邸跑去。
她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
陽光明媚,她猛地推開夜裴的府邸的大門,院中卻是嫦娥滿面羞澀地整理著夜裴的衣物的景象。
她臉色發黑地望著她,嫦娥慌張站起身準備向屋內跑去,卻被她抓住,狠狠地將她扔到地上。
滿地塵土不過一瞬便染臟了嫦娥的華美衣裙,嫦娥紅了眼睛,害怕地望著她。下一刻,屋中的夜裴大步走出,冷冷地看著她。
她攥緊了拳頭,直直地站著,紅著眼眶,針鋒相對地望著他,一字一句道:“夜裴,我聽陌從來不是受了氣便往肚子里吞的人,今日我便將所有的事情攤開來告訴你,你信與不信,我皆不強求!“
“我從前只想要個孩子,從未考慮過你對我的好。后來死過一次,我明白了許多,也看到了許多,你一直對我很好,是我不懂珍惜。”她狠狠擦了擦眼睛,眼淚不知何時已流了滿臉。
“后來我便想珍惜你。你要去辛集山時,我用盡了全部的力氣阻攔你;你受傷生命垂危時,我陪在你身邊,用全部的真氣相救。那一日天帝下了諭旨將我叫走,沒想到我回來時,一切卻變了樣。”
她大口喘著氣,每一句話都用盡了全部的力氣說出:“我說這些,不為別的,只為了告訴你,以前我不懂,可現在我懂了,我喜歡你,想與你在一起,再不分離。你還愿不愿意與我在一起?”
她挺直了脊背,直直地望著他,淚眼模糊。
她沒有信心,不確定夜裴還會愿意與她在一起。
氣氛驀地靜謐起來,回應她的是長久的沉默。她沒了一點力氣,眼前又漸漸涌來黑色,她站立不穩,向后跌去,卻在下一刻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夜裴緊緊地抱著她,語氣中帶著許多無可奈何與寵溺:“我只給你這一次機會,你要對我好。”
尾聲
天界最隆重的一場婚宴終于落幕,每個仙者皆驚嘆于聽陌的美貌與夜裴的英俊。無人知曉,新婚當夜,一個僻靜的水池旁發生的事。
攝魂司命無奈地嘆著氣,滿眼敬佩地望著夜裴道:“你真是好心計。那時你問我借了離魂簪,后來便傳出聽陌上仙因勞致死的消息,我留意到別在聽陌上仙鬢發中的離魂簪,猜測定是你叫她的魂魄離體,無法歸位。后來,想必你也一定知道,在你身邊不眠不休照顧你的是聽陌上仙,可你卻……現在聽陌上仙終于滿心愛意嫁給了你,你說你卑鄙不卑鄙?”
“卑鄙?”夜裴輕輕笑了笑,月光下穿著紅衣的他,身形更顯提拔如玉。
“攝魂司命說什么,我怎么一句也聽不懂呢?”
其實他真正做了什么,自己再清楚不過。
聽陌向來要強,自認為不需要伴侶,所以要闖進她的心中,必定要在她最無助時才能成功。
而她最無助的時侯,怕是只有死了。
那時聽陌打了勝仗回到營帳休息,她累極了,身心皆是最疲憊的時候。他便趁著這個機會,進入她的營帳中,將離魂簪別在她的發間,小心隱藏好。
離魂簪會讓靈魂離體,再高明的醫仙都看不出蹊蹺,沒有了呼吸與脈搏,他們自然都認為聽陌死了。
離開的魂魄只有別簪者才能看見,旁人無法窺見分毫,所以聽陌只能全心全意地依賴著他。
后來,看著聽陌變成兔子,偶爾氣急的可愛模樣,他的心軟成了一池春水,而且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他不是看不出聽陌其實也喜歡他。
可這種喜歡還不夠。
他破釜沉舟地去摘回生草,這樣的舉動果然叫聽陌慌了神。而后來他雖重傷,但她對他的付出他都知道,可他卻一直裝傻,甚至故意營造出移情別戀的假象,都只是最后將她逼入死角,叫她親口承認自己對他的愛意。
最后,他終于做到了,讓天界最自傲的聽陌上仙拋棄了驕傲。
攝魂司命皺著一張臉,嫌棄道:“別裝了,你明明知道聽陌上仙的離魂是因為離魂簪,何必還要冒著生命危險去采那個什么回生草?”
“回生草是一種很好的補藥。”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眉眼更顯惑人,“聽陌生第一胎時身體受了重創,吃了回生草,補補好生第二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