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仇人”都是浮云，槍擊不死的你怕了18年

楊廣濤

一名的哥在遭遇劫殺之前，被歹徒威脅道：“你知道你得罪誰了嗎？是他讓我們來干掉你的！”的哥頭部遭槍擊后奇跡生還，但是，由于懼怕那個幕后“仇人”再次追殺，的哥選擇了逃避，不配合警方調查，致使兩名劫犯逍遙法外，繼續犯下滔滔罪惡……

直到18年后，這個魔咒才徹底被揭開——

的哥頭部中彈奇跡生還，卻逃不出命運魔咒

1996年10月25日下午，遼寧省康平縣城，20歲的出租車司機付強像往常一樣在街上攬客，在康平縣客運站門前，兩名中年男子向他打招呼說：“兄弟，我們要去內蒙古科爾沁左翼后旗浩坦鎮，去不？”然后開出了100元的價格。跑了一上午零活的付強欣然答應。

出租車直奔浩坦鎮方向駛去，進入草原后人煙稀少，付強心里有點打鼓，這不會是劫車的吧？為了打消緊張的氣氛，付強主動跟兩位客人聊天，得知兩名乘客都是浩坦鎮人，在康平縣做生意，心中才稍稍平靜。坐在前排的乘客也問起了付強的姓名、年齡，末了還問了一句：“看你的車挺新的，什么時間買的？”

付強回答說：“還不到半年。”三人隨便聊天，漸漸減輕了付強心中的恐懼感。但付強根本想不到，兩個人問買車的時間，是在估算這車在黑市上的價格！

前排乘客叫王金，后排乘客叫李德，兩人都是內蒙古科爾沁左翼后旗人，他們的目的正是劫車！

一個多小時后，出租車已經跑出三十多公里的路程，來到科爾沁草原深處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坐在副駕位置的王金借口要去小便，讓付強靠邊停車（實際這是王金和李德事先商定好的實施搶劫的行動信號）。付強車還沒有停穩，就被后排的李德用胳膊將脖子緊緊勒住！隨即前排的王金也加入進來，兩人將付強從前排兩個座位中間的縫隙中硬是拖到了后排！王金拔下車鑰匙，兩人一起用繩子將付強雙手雙腳捆住！

王金發動轎車，駕駛車輛繼續往草原深處駛去。此時，坐在后排的李德與被綁住的付強有一段對話：李德問：“知道你得罪誰了么？”付強戰戰兢兢地回答：“我沒得罪過誰啊！”李德死死地盯著付強說：“是他讓我們來干掉你的！”付強嚇了一哆嗦，忙問是誰，李德說：“這個我不能告訴你。”面對即將到來的死神，付強懇求兩位放過自己，他哀求道：“你們放我一條命吧，千萬別殺我啊！我才20歲，還沒結婚……”

兩名劫犯對付強的話根本不予理會，李德翻遍了付強的全身，搜出了300多元錢，揣進了口袋。

20歲的付強，出生于遼寧省康平縣，父親從部隊轉業之后，分配到縣城市政部門工作，隨之他和母親也于1986年遷往縣城。付強高中畢業后也進入一個小企業工作，但因效益不好，改革減員，他和父母商量，貸款10多萬元買了一臺白色綠蓬的沈飛牌越野吉普車跑出租。付強決心好好開出租，掙幾年錢買處樓房成家，他萬萬沒想到，厄運會降臨到他的頭上！

晚上7點多鐘，出租車沒油了，王金將車開到通遼市查日蘇鎮附近的一個加油站。此時天已黑透，不敢說話的付強看見了外面加油站的燈光，他覺得這是難得的求生機會！王金剛下車，付強覺得逃命的機會到了，他大喊一聲：“救命啊，快來人啊——”

加油工就站在不遠處，李德慌了手腳，他從口袋里掏出手槍，槍口頂住付強腦門就是一槍，“砰”的一聲槍響，付強一頭栽倒在車里，鮮血四濺！槍聲一響，王金知道出事了，他不敢再加油，慌忙上車，將車拐回到公路上，迅速逃竄。兩人確認付強已沒有了呼吸，將付強扔到路邊的土溝里，并用樹枝和雜草掩埋。

不知過了多久，付強在一陣陣寒風中被吹醒，他覺得頭部劇痛，伸手一摸，全是黏糊糊的血，這才回憶起被劫一幕，自己被槍擊之后竟然還活著！他發現自己還能爬動，便掙扎著從土溝里爬了出來。付強爬到公路上，發現路邊的農田里，有一名村民開著拖拉機在耕地，便爬過去喊救命，村民看了一眼滿臉是血的付強，不知是人是鬼，嚇得沒敢吭聲也沒敢下車。付強繼續往下一個有光亮的地方爬去，一直爬到了一排平房前，這是科爾沁左翼后旗原種場“東西遼河堤防管理所”，當時所長肖玉正在值班。肖玉聽到窗外的呼救聲，打開門，嚇了一大跳，他忙扶起付強，找來毛巾，將付強的傷口簡單地進行了包扎。此時已是深夜11時，也就是說，付強一個人在荒野上躺了三個小時！隨后，肖玉立即向科左后旗公安局打電話報警。肖玉在問出付強的家里電話后，又給付家打去電話。

20分鐘后，科左后旗民警用警車將付強送到附近的一個小診所，但這里沒有條件處理槍傷，這時付強的父母和叔叔趕到科左后旗，將付強接回到康平縣人民醫院。但當時的康平縣醫院醫療條件也十分落后，沒有CT設備，無法診斷付強顱內傷情，只好又把付強送往法庫市醫院做CT。經CT拍片，醫生發現，子彈還在付強的頭里。醫生根據傷情分析，這是一把自制的手槍，由于擊發時，槍口貼在付強的額頭上，子彈剛一出膛還未形成沖力之前，就遭遇了強大的阻力，于是未給付強造成致命的傷害。如果李德在槍擊時距離付強半米以上，那付強就沒命了！醫生建議帶著CT片回康平做手術，于是，付強又被送回康平，當天就在康平醫院做了開顱手術，取出了額葉中的子彈頭。

提心吊膽18載，那頭頂的魔咒讓他生不如死

十天后，付強終于出院回到家中。此時的他仍驚魂未定，縈繞在他耳邊的就是那句話：“是有人想要我們干掉你！”那個“仇人”如果知道自己還活著，就會繼續派殺手上門來報復！想來想去，他不敢報案。

見兒子傷愈出院，沒有什么后遺癥，付強的父母再一次流下淚水，他們感嘆道，這是老天保佑我們的兒子啊，竟然奇跡生還！付強打斷了他們的話：“爸，媽，我想問問你們，這多年你們和別人結過仇沒有？”

母親老實善良，處處與人為善，而父親，雖然在市政管理部門做中層干部，接觸人比較多，但是父親從不會亂來。難道是父親一身正氣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付強讓父親好好想想，但父親想了好久，也沒想出頭緒。如果因為堅持原則沒有辦哪件事而得罪人，那也是在所難免。因時間久遠，一時也回憶不起來。

付強認為，自己剛剛20歲，開出租車之前只上了半年多的班，沒跟誰打過架，開出租這半年，他也未與人發生過任何爭吵，小學中學，付強也從未與人發生過沖突。如果有仇人，那很大程度是父親結下的仇人，報復在自己身上。父親嚇得愣了半晌，母親更是魂不守舍，那可怎么辦呢？

很多個夜晚，付強在驚恐的尖叫聲中醒來，滿頭冷汗。因為在夢里，那個帶著刀疤的瘦高個男子再一次對準他舉起了槍。我們到底得罪誰了？一家人越想越害怕，怕付強生還后會招來更瘋狂的報復。

案發的第三天，科左后旗甘旗卡鎮的當地村民，發現了王金和李德遺棄的出租車，隨即報警。警方根據車上遺留的行車證等手續，與康平縣公安局刑警大隊取得聯系，因涉及刑事案件的管轄權，康平縣刑警大隊隨后領回了出租車，交還給付強，并向他深入了解案發的經過，尤其是兩名犯罪嫌疑人的相貌、口音等特征。此刻，驚恐不安的付強，哪敢向警方提供詳細的情況，他害怕幕后的雇主報復，只說了嫌疑人的口音是當地口音，長相已記不清楚。由于他的不配合，此案一時成了懸案。

心有余悸的付強再也不敢開出租了，改做其他小生意，在縣城里租了一個鋪面搞土特產銷售。只要出門辦事，他都要喊上父親結伴而行，并且準備好防身的工具。一旦有陌生人上前主動搭腔，付強都是高度警惕。一次，兩名農民跟他一起討價還價時聲音突然提高，付強嚇得渾身發抖，對方伸出手來想和他握手道別時，他卻嚇得跑回車里，對方被弄得非常尷尬。

為了采購到質優價廉的土特產品，付強有時和父親要到鐵嶺、昌圖、西豐等地去實地考察，他們外出時總是早去早回，絕不在外留宿，并且都是自帶干糧。一次，父子倆從鐵嶺辦完事往康平趕，在回家的路上，有一輛奧迪轎車在他后面按喇叭欲超車，付強以為是仇人追殺，他加足馬力，愣是把奧迪轎車甩在后面，而且見車就超，差點撞上一輛拉玉米秸的農用車，險釀大禍。由于緊張帶驚嚇，付強的衣服全部濕透了……

25歲時，付強經人介紹與康平縣城的王靜結了婚。婚后，王靜發現付強整天像做賊一樣，走在路上瞻前顧后，在外面吃飯也左顧右盼，晚上從不敢出家門，睡覺前總是一遍遍檢查門窗是否關嚴，有時半夜醒來，還拉開窗簾察看窗外是否有人。晚上睡覺時，付強經常做噩夢，有時半夜驚醒，大汗淋漓，抱著被子躲到墻角高喊：“叔叔，別殺我，你要車給車，要錢給錢！”王靜了解到他遭劫的經歷后，很同情他，經常做他的心理疏導工作，但是，她發現，付強根本無法走出這種驚恐，他堅定不移地認為，那個仇人還在雇人追殺他。王靜過夠了這種擔驚受怕的生活，兩人最終離婚。

為了保證自己免遭毒手，付強幾年得搬一次家，他還通過關系，將自己的姓名也改成了“付國忠”。長期的驚恐不安給付強身體帶來了巨大的傷害，他長期失眠，噩夢連連，頭發也幾乎掉光了大半。

直到2014年1月，終于有人找到付強，付強以為“仇人”終于找上門來了，但對方告訴他，他們是遼寧省本溪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偵察員，是來核實18年前的一起劫車案，付強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辦案民警告訴付強，當年劫車的歹徒剛剛被本溪警方抓到。付強馬上詢問：“那他們背后的元兇你們查到了嗎？”刑警支隊副支隊長梁書春安慰他說：“他們沒有什么幕后元兇，這就是一起普通的殺人搶劫案，他們為了嚇唬你才故意那樣說的，你放心吧！”

付強蒙了，好久才緩過勁來，那場籠罩在他頭上18年的噩夢，難道是兇犯順口胡謅的一句謊言？

大海撈針找到生還者，18年間多少冤魂在哭泣

2013年11月30日一大早，本溪市高新區水務局一名職工下夜班，走過香樟路西沙河段時，發現西沙河鐵路橋下河道內似乎躺著人，湊近一看，竟然是兩具死尸，嚇得魂飛魄散的他立即報警。

民警很快趕到現場，一男一女兩具尸體，年齡約60歲左右，分別被鐵絲捆綁在兩個石頭上，案情很快上報到本溪市公安局，“11·30”專案指揮部隨即成立。

沉江在古代是一種酷刑，兇手與這對被害男女有何深仇大恨，才如此殘暴？這一男一女的身份，是解開此案謎團的關鍵。技偵人員通過尸檢發現，兇手捆綁尸體時，打了一個特殊的結，經本溪鋼鐵公司老師傅辨認，這個結一般人不會打，兇手懂得鐵線的捆綁技術和技巧，應該做過架子工或鋼筋工;女尸嘴里的假牙材質檔次低，劃定的人群是農村的老太太。綜合以上物證的調查和分析檢驗，警方認為，河道不是第一作案現場;作案人有交通工具且應該在兩人以上。

本溪市局隨即向周邊省市發出協查通報。四天后，專案組接到了吉林省雙遼市公安局打來的電話，稱，該市那木斯鄉金寶村的裴某和妻子朱某雙雙失蹤。辦案民警立即趕往吉林雙遼，通過DNA鑒定，最終確定兩具無名尸正是那木斯鄉金寶村村民裴某、朱某夫婦。

裴某夫妻倆老實本分，怎么會遭此橫禍？專案組以拋尸現場為中心向外輻射50公里，進行視頻探頭查找工作，終于獲得重大線索，發現了四名犯罪嫌疑人的作案軌跡。12月3日，犯罪嫌疑人王金、李德、王全寶、王全海在吉林省長春市、公主嶺市分別落網。

而此案中的首犯王金、李德，正是1996年劫殺的哥付強的兩名歹徒！

王金，時年53歲，李德，時年50歲，兩人都是內蒙古科左后旗金寶屯鎮人。早在20年前，李德和王金就合租一處房子各自做買賣，李德維修家電，王金修理摩托車。后來，王金因為搶劫、強奸“二進宮”。這期間，李德在吉林省雙遼市那木斯鄉金寶村貸款開了家種子商店。出獄后的王金看李德過得不錯，心里很是羨慕。2012年9月，王金找到李德，提議想在李德的村里綁個有錢人弄點錢，李德也欠了十多萬貸款，兩人一拍即合。李德提供的人選是村里曾經的老會計裴某，兩人找到王金大哥王全寶、四弟王全海做幫手。

2013年11月28日18時，四人沖進裴家，搶得700元現金和一張1.9萬元的銀行卡，然后將裴某夫妻倆拉到本溪市高新區，勒死后綁上石頭沉入西沙河。沒想到，因氣溫突降，西沙河河道管理人員開閘放水，致使裴某夫妻倆的尸體暴露在河道里，此案隨即案發。

王金被關押進市看守所后，自覺罪孽深重，大限將至，為了給自己找到立功贖罪的機會，他想到了18年前的那起劫殺出租車司機案，于是，他向看守民警匯報說：“我要自首，1996年10月，我和王海在內蒙古科左后旗曾劫殺一名出租車司機，我檢舉王海。”

看守所立即將情況反映給專案組，2013年12月，刑警支隊梁書春副支隊長親自帶領三名刑警核查此案，他們先是提審了王金，然后趕往科左后旗公安局刑偵大隊，由于事過18年，沒有任何記錄，也無人聽說此案。他們只好先放一放，先去找另一個犯罪嫌疑人王海。偵查員通過戶籍查詢，了解到王海實際上是王金的老舅，此人在十年前因故意殺人已被執行死刑。王金檢舉的這條信息到底是真是假？

2014年1月，刑警再次來到康平縣，尋找尸源和當年丟失車輛的下落。因年代久遠，康平縣公安局刑偵大隊都回憶不起來這起劫殺的哥案。10多年前的報案記錄有很多都已丟失。他們只好尋找那些已經退休在家的老刑警，最終，一名老刑警回憶起，有這個案子，被害人被搶救過來了沒死，這個人好像是姓付，但時間太長了，其他情況都記不清了。

刑警再次提審王金，這一次王金說出了被害人20來歲，好像姓付。看來，被害人肯定是這個姓，刑警再赴康平縣，因被害人是出租車司機，肯定有駕照，刑警調取駕駛員檔案，全縣姓“付”、“富”、“符”的男性駕駛員共有1410多人。刑警逐個聯系，當聯系到第268人時，奇跡出現了！這第268人就是付強！

卸下了心里的包袱，這一次，付強說出了當年案發的詳細情況，槍擊時所在的加油站位置、拋尸地點等主要情節，與在押人王金交代的基本吻合。同時，付強對王金的照片辨認確認無疑。但付強描述的另一個人，卻與王金描述的“王海”在年齡、體貌特征上不符，這說明王金另有隱情。警方再次提審王金，王金哪里會想到，當年以為被一槍斃命的的哥付強竟然奇跡生還，在證據面前，王金徹底繳械投降，承認自己說了謊話，真實的同案犯不是王海，而是李德！

原來，王金想立功贖罪，想把當年內蒙古劫殺付強的案子供出來，他以為付強已死，而舅舅王海十年前已被執行槍決，他想讓此案死無對證，于是編成了一個半真半假的命案，這樣，既能給自己減罪，又不連累同案犯李德。但王金萬沒想到，本溪刑警竟然查清了一切。王金供述，當年，他和李德兩人帶著自制手槍，策劃去康平汽車站搶劫出租車，遇到了付強。他們計劃在草原深處殺人滅口，沒想到在加油站加油時，付強大聲呼救，情急之下，李德開槍殺人，隨后兩人駕車逃竄，將已沒有呼吸的付強扔到路邊掩埋，而后兩人在出租車汽油耗盡后，將車丟至科左后旗甘旗卡鎮附近，逃回金寶鎮老家。

鑒于李德在“11·30”殺人案件供述中處處狡辯、抵賴的現實情況，專案組沒有急于提審李德，先讓付強對李德的照片進行辨認。雖然事隔18載，付強仍清晰地認出了那個向他腦門舉槍的歹徒就是李德！在他的指認下，李德最終供述了詳細犯罪過程。

經本溪警方深挖，王金、李德二犯除了2013年在吉林雙遼犯下搶劫殺人罪外，18年間，二犯單獨或伙同他人，在內蒙古吉林遼寧三省交界處，多次作惡。警方陸續進行了核實。得知這一情況，付強嘆息不已。如果不是被歹徒的一句謊言恐嚇到，如果自己當年能配合警方調查，王金和李德就能早一天落網，也就不會有那么多的冤魂在哭泣！而付強本人，在那個虛擬的“仇人”陰影中戰戰兢兢生活了十八年，這一切讓他欲哭無淚。好在一切陰影都過去了，他終于可以振作起來，迎接自己新的人生。目前，王金、李德一案已被公訴至遼寧省本溪市中院，等待他們的必將是法律的嚴懲！

（本文人物均為實名） □ 編輯/柴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