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法
20多年前,一場車禍讓易來華高位截癱,肇事方一次性給付他8.2萬元。然而,時光飛逝,物價飛漲,高額的后續治療費讓他舉步維艱。他遂向徐州鼓樓法院上訴,要求追加賠償32萬元。
在許多人眼里,當年一次性賠償已經為這起慘禍終結,何況案件審結已過去20年,易來華挑戰“定型化賠償”模式,這場官司他能贏嗎?
1993年3月10日,江蘇徐州鍛壓設備廠工人易來華一拿到工資,下班后就駕著摩托車趕到親戚家還欠款,然后往回趕。當晚9點,他從淮海路由東向西騎行,來到大風閣商店時,晨興招待所司機王興文駕駛的面包車突然躥出,一頭撞上摩托車,易來華隨車翻倒在地,不省人事……
昏迷一天一夜后,易來華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醫院里,脖子以下一點知覺都沒有。醫院傷情鑒定為:創傷失血性休克、左脛腓骨下段粉碎性骨折,高位截癱。這意味著他要在輪椅上度過終身。他每月工資二三百元,與妻子離婚后獨自撫養12歲的兒子,贍養70多歲的老母,這一家老小以后該怎么活?
徐州市交警支隊勘察后,認定面包車司機王興文對事故負有全責。晨興招待所愿意賠錢。但雙方就賠償數額始終談不攏。易來華的老母親索性住進了該招待所,要求對方“要么養易來華一輩子,要么賠錢”。
招待所為了盡早結束糾紛,將易來華和車輛所屬的保險公司告上徐州鼓樓區法院。法庭上雙方就賠償款數額爭執不下。法院認為,負事故全責的王興文系晨興招待所聘用人員,其因車禍造成受害人的損失應由晨興招待所承擔。招待所表示愿按當時標準的3倍計算20年殘疾生活補助費,即每月210元×12月×20=50400元;誤工費、護理費、被撫養人生活費等另行計算。事發14個月后,在法院調解下,雙方最終達成協議,招待所一次性給付易來華8.2萬元。
拿到這筆賠付款后,易母也從招待所搬了出來。易來華也出院了。然而,望著徒有四壁的家,想到自己再也不能照顧老母和幼子,易來華一度輕生。白發老母晚上也不敢熟睡,擔心兒子再尋短見。
為了方便生活,易來華用自己6樓60多平米的房子,換了一套一樓43平米的小房子,每天在陰暗的臥室里做康復訓練。老母親照顧了他兩年后,體力實在跟不上,就請了住家保姆照顧兒子。從此四個人蝸居在這間小房子里。易來華每月“退休工資”240元,其中200元用來支付保姆工資。因為生活實在難以為繼,成績蠻不錯的兒子高中畢業就外出打工。
一晃20年過去了,易來華很欣慰能看著兒子長大成人,結婚生子,老母親也高壽健在。只是他沒想到,時光流逝,物價幾倍、十幾倍、幾十倍地噌噌往上躥,全家人的生活越發艱辛!有朋友告訴他,8萬元補償太低了,建議他向法院上訴,要求追加賠償。可是當年案子審結了,上訴還有用嗎?但想著全家人艱難的生活,易來華讓保姆用輪椅推著自己,開始四處找律師寫訴狀。
2014年3月,有好心人給他介紹了江蘇古彭大眾律師事務所的武躍建律師尋求幫助。武躍建告訴易來華,盡管當年鼓樓法院調解處理符合常理,雖然他這樣的案件在江蘇從未有過,20年的賠償期已過,但依然可依法起訴。
在律師幫助下,徐州鼓樓區人民法院受理了易來華的起訴。2014年11月19日下午,此案開庭。輪椅上的易來華情緒激動。他說,車禍后,他原單位與他解除了勞動合同,現在沒任何收入,腿上還嵌著鋼板,連請保姆的錢都沒有。被告席上的肇事司機王興文頭發花白,早已退休。代表招待所出庭的被告方律師爭辯道,當年法院的調解書上明明寫著“一次性賠償”,怎么又來要賠償?易來華反駁:“一次性賠償,是指一次性給8萬多元錢,不是說一次性了結糾紛。”
鼓樓區法院審理認為,處理民事糾紛應遵循“當時法律有相關規定,當時沒有法律規定的,按照現行規定”的原則。1992年施行的“道路交通事故處理辦法”對于超過給付年限的殘疾賠償金并未予以規定,傳統的定型化賠償模式可能與受害人的實際生存利益不一致。從民法“矯正正義”價值理念出發,賦予原告再次主張殘疾賠償金的權利,更加符合侵權法中“填平損害”原則。本案原告的損失雖于1994年已經法院調解處理,但其并未表示該起事故一次性了結。因此,時隔20年,易來華以其沒有勞動能力、無生活來源、賠償期滿為由提起訴訟,作為確需繼續給付的情形,并不違反“一事不再理”原則。
10天后,鼓樓法院依法下達一審判決:晨興招待所支付易來華殘疾賠償金325380元!招待所不服提起上訴。2015年8月17日,徐州中院駁回上訴,維持原判,限定其自判決之日起支付易來華殘疾賠償金325380元。
受害人22年后再獲賠償32萬元,“傳統的定型化賠償模式”被挑戰,當地坊間和法律界拍手叫好。南京中院鄧光揚法官認為:徐州兩級法院“暖暖的判決”,既符合民意民心,也符合民法“矯正正義”原則,對類似的弱勢群體具有強烈的社會參照性! 編輯 謝學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