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國做繼母：那是一道一萬公里的傷

麥苗

鄧海霞曾被國內媒體評為“雅芳皇后”。2002年，《打工》知音曾刊登過她的勵志故事。人生最輝煌時，鄧海霞遠嫁美國。很多人認為，她從此過上了向往已久的自在生活。2015年，機緣巧合，筆者竟然在美國南卡一個叫liberty（自由）的小鎮，遇到了鄧海霞，此時的她，正在打一場曠日持久的離婚官司……

鄧海霞1963年出生于廣西壯族自治區靈山縣，1988年，她與男友張林結婚，生下女兒。1990年，女兒因白血病身亡，鄧海霞的婚姻也走到了盡頭。這一年，鄧海霞應聘做了雅芳銷售。她和廣西民族學院教授羅架寧以“講座”形式在國企和高校開講座，銷售雅芳。1997年，羅架寧出任雅芳廣西分公司總經理，鄧海霞成為銷售經理。1999年，她認識了比自己小12歲的長春大學男生杜威，開始了第二段感情。畢業后，杜威到南寧幫鄧海霞做生意。兩人年齡差距太大，2006年，杜威提出了分手。7年感情終結，鄧海霞對愛情喪失了信心。當時，她已有4家雅芳店面，3處商鋪，3處房產。可成功又怎樣？南寧每一處都令她窒息，她決定逃離傷心地。

2008年6月，一個在涉外婚戀機構工作的客戶拜托鄧海霞幫美國南卡一個男士物色伴侶。對方叫杰瑞，在南卡一家飛機場做工程師，他想找個東方妻子。一瞬間，遠嫁美國的念頭就此生根，鄧海霞毛遂自薦：“你看我行不行？”鄧海霞根本不會英語，和杰瑞靠雅虎交流軟件和婚介翻譯，開始了視頻交流。杰瑞比鄧海霞大6歲，視頻中他圓圓的臉，卷發，看上去很友好。杰瑞叫海霞“Helen”。

2008年10月1日，杰瑞第一次來到中國，他和視頻中差異太大，足有330多磅！鄧海霞還是接納了，她太想換一種生活了。她給他在南寧萬欣酒店訂了一個月的房間，見面第一天，杰瑞就給了她400美金讓她買衣服，第三天，又給了她2000美金。鄧海霞驚訝地問：“你給我錢干什么？”杰瑞呵呵笑著：“讓你隨便用。”這些對話，他們都是通過翻譯，鄧海霞動容了：這是第一個把她當成女人，給她錢用的男人。杰瑞表現得實在不錯，2008年10月18日，兩人在南寧拿了結婚證。杰瑞回美國后，鄧海霞開始提交相關證件，申請配偶居住權。2010年新年，她終于拿到綠卡身份。其間，杰瑞定期來中國探望鄧海霞，兩個人的感情也非常穩定。

2010年3月，鄧海霞飛往美國。熟人推薦了一個定居在亞特蘭大的中國女士梅蘭麗接應。梅蘭麗建議杰瑞提前一天來亞特蘭大，和她一起接機。杰瑞卻以忙為由拒絕了，讓鄧海霞自己想辦法到他所在的南卡州pikens縣liberty鎮。美國交通以私家車為主，火車兩天才有一趟，大巴根本沒有。梅蘭麗驅車將她送到了杰瑞家。杰瑞家很大，房子前后帶有大大的草坪，在藍天白云的映襯下，特別漂亮。杰瑞提也沒提未接她的事兒。鄧海霞沒有在意，開始了美國生活。

杰瑞有過兩次婚姻，三個女兒一個兒子，監護權都歸他。大女兒已婚，有兩個孩子；二女兒叫利亞，未婚，有男朋友，男朋友帶著兩個孩子，又與她生了兩個孩子。杰瑞的兒子10歲，小女兒珍妮只有7歲。到的第一天，鄧海霞只見到了兒子和珍妮。倒了一天時差，鄧海霞被餓醒時，杰瑞和幾個孩子在吃東西。看她走出來，杰瑞指了指冰箱。鄧海霞打開一看，全是面包，黃油，沒有可以烹飪的東西。她只有照著他們的樣子，喝自來水，吃冷面包果腹。這樣的日子太冰冷了，鄧海霞決心把日子過得像在國內一樣火熱。她在珍妮的帶領下，到沃爾瑪超市采購。語言不通，她就先打通梅蘭麗的電話，告訴她自己要買什么，再把電話給超市導購員。就這樣，她一點點買齊了需要的食材，做了第一頓中國菜。全家人吃得那樣歡實，每個盤子都掃得干干凈凈。

鄧海霞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條，她還按照中國人的方式，幫杰瑞勤儉持家。杰瑞因工傷在家已呆了一段時間，雖然有全額工資，他還做二手車生意，收入很不錯，但鄧海霞見超市的水果蔬菜比海鮮還貴，就將別墅草坪的一角開成了菜園。在她的調劑下，一家人習慣了中國菜，兩個年幼孩子也喜歡上了中國媽媽。

然而，沒過多久，矛盾開始顯現。菜園屢屢遭竊，一些鄰居大白天直接跳到她的菜園里摘菜。沒等她想好對策，有一次，她和利亞一起去超市買東西時，居然發現利亞把東西揣在衣服里，不付款就出來了。鄧海霞非常生氣，勒令利亞把東西還回去，可利亞理直氣壯：“我不是買不起，就是想拿，你管不著。”

鄧海霞瞠目結舌。直到這時，她才明白那些美國鄰居的偷菜行為為什么那樣毫不遮掩，他們的率性背后就是利亞這種極端的自私和自以為是。

鄧海霞把利亞的行為告訴杰瑞，沒想到他也不以為然。到美國之后，鄧海霞只是跟家里人視頻過，從來沒用電話通過話。有一天，她突然很想媽媽，想和媽媽聊幾句。她的手機沒有開通國際長途，沒等她用座機撥通，杰瑞就攔了下來。他聲稱自己兩年前往中國打過兩通電話，被扣去2000美元，太貴了，她也不能打。兩人吵了起來。這一次矛盾，以鄧海霞求和告終。她雖然生氣，但更多的是反思自己對美國人的思維方式缺乏了解，必須多溝通才能好轉。她并沒有放在心上，包括杰瑞因為過于肥胖，必須靠藥物才能過正常的夫妻生活，她都覺得這不是什么大事。

2011年年底，杰瑞開著摩托帶著鄧海霞，在途經一段沒有路燈的路段時，摔倒在地上。當晚，杰瑞突然喘氣變得非常困難。送到醫院后，直接進了緊急病房，醫生告誡鄧海霞，杰瑞隨時會死掉。她一下慌了，正式婚姻才一年多，難道就這樣結束了？很快，她就發現，杰瑞早就知道自己有病。果然，經醫院志愿者翻譯，杰瑞有嚴重的心臟病，心臟里面只有一根血管在工作，隨時行走在死亡邊緣上。鄧海霞又急又氣，在志愿者的帶領下，她第一次給媽媽打去了電話。媽媽聽到她的哭聲，也哭了：“你過得不好，就回來吧。”

鄧海霞搖著頭：“我既然已經出來了，就不能輕易回去。”她擦干眼淚，返回醫院照顧起了杰瑞。她的想法非常簡單：既然命運把她和杰瑞拴在了一起，那她就必須去面對。好在，杰瑞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康復出院了。從此之后，他必須提著氧氣罐生活。氧氣的轟隆聲讓鄧海霞無法入睡，杰瑞原本就必須要靠吃藥才能維持夫妻生活，現在怕氧氣中斷，想都不敢想了。怕兩人在一起難免會情緒激動，鄧海霞不得不和杰瑞分居，睡到了次臥。無眠的夜，鄧海霞曾用蹩腳的英語，態度溫和地詢問過杰瑞為什么婚前沒有說明他的身體狀況。杰瑞毫無愧疚：“你也沒問過呀！”噎得鄧海霞一句話也說不上來。次臥原本是利亞的房間，中國繼母占用了她的房間，她非常生氣，用厭惡的語氣斥責鄧海霞：“我爸身體是他自己的事情，為什么要告訴你？兩個人合得來就結婚，合不來就分手，只有你們中國人，才會在乎別的東西。”她還強令鄧海霞在自己回來時，讓出次臥。鄧海霞沒辦法，只有睡到電腦房一個簡易床上。

漸漸地，鄧海霞和杰瑞喪失了夫妻之間的溫情，成了一家人的保姆，日子毫無趣味，卻又毫無退路。

2012年初，鄧海霞回到國內。在國內半年，她和杰瑞一直網絡上交流。幾個月后，她打算回美國繼續自己的婚姻。這年6月，鄧海霞返回美國，依然是梅蘭麗送她到家。令她吃驚的是，丈夫的第二任前妻莫尼克、也就是珍妮的媽媽，以女主人的姿態給她開了門！鄧海霞憤怒地沖上去質問，莫尼克肆無忌憚地回擊：“你不跟他過夫妻生活我才回來的。你敢碰我，就得坐牢。”鄧海霞抬眼望去，杰瑞在一旁無動于衷，頓時，她的怒氣變成了無盡的怨恨：“我要跟你離婚。”其實，鄧海霞只是想聽杰瑞的一個解釋，他卻隨手遞給她一沓文件：“你要走就趕緊走，再住這里，警察會抓你。”他把她的行李裝進一個塑料袋里，丟在門口，把她趕了出來。已是深夜，鄧海霞不知該往哪里去，不得不打電話給之前認識的一個叫翠梅的中國籍教師求助。翠梅看過文件，才知道那并不是離婚文件，而是一份催促鄧海霞回美國的文件。翠梅鄭重告訴鄧海霞：“如果你想維系自己的婚姻，就必須趕他前妻走，她不走，你可以報警。”鄧海霞五味雜陳，報警維系婚姻，這是什么樣的感情基石？可如果就此離開，她連個居身之所都沒有。她只有回去交涉。在翠梅的干涉下，杰瑞的前妻才悻悻地離開了。

這一次，以杰瑞不承認和前妻有染，向鄧海霞道歉告終。看到鄧海霞的婚姻一團糟，翠梅給她出主意說：“你要想在美國站住腳，必須出去工作。”她將鄧海霞介紹到了一家中國餐館。餐館老板夫婦都是福建人。鄧海霞原本和他們談妥，上班時間為早上9點到晚上10點，其余時間她要照顧家庭。沒想到，第二天，她準備下班時，老板娘卻攔住了她：“我什么時間走你才可以走。”兩人每天都需要忙到深夜1點。時間一長，杰瑞非常生氣：“你天天過了12點都不回家，誰知道你在干什么？”沒辦法，鄧海霞只有辭了職。

2014年，鄧海霞決定去亞特蘭大找梅蘭麗學做壽司。梅蘭麗的壽司店在亞特蘭大很有名氣，鄧海霞打算學成后也開一家。杰瑞同意了。一個月后，等鄧海霞回去時，才發現家里亂套了。

正值暑假，杰瑞大女兒的兩個孩子住在外公家，利亞也帶著男朋友杰克、4個孩子一起住進來，連杰瑞的兩個年幼的孩子，家里共有8個孩子。鄧海霞的行李床則被搬到了過道上，她質問利亞：“我住哪里？”利亞十分不屑：“這是我爸爸的房子，你可以住走廊。”鄧海霞頓時憤怒了：“我跟你爸爸結婚，這個家就是我和他共有的。我必須有一個地方住，否則你們全都出去。”利亞這才不情不愿地讓出了電腦房。

被迫做出了讓步，利亞蓄意報復起來。他們一家人根本不睡覺，把家里的孩子召集到一起，在客廳玩電腦，喝啤酒，每天都鬧騰到夜里3點多，鄧海霞睡的電腦房就在客廳旁，根本沒法入睡，家里養的花，也被孩子們扯得到處都是……家里一片狼藉，杰瑞還責備鄧海霞不好好收拾。鄧海霞見利亞根本不聽勸，掉頭去勸利亞的男友杰克：“請你管好你的小孩，我可以幫你。咱們一起帶好孩子。”這份中國式的善意，卻不知道觸動了杰克的哪根憤怒神經，他居然拿一個大錘子，瘋狂地砸起了柜子，“哐當”一聲，柜子頓時被打破了一個角。鄧海霞嚇得渾身發抖，但還是強作鎮定和他交涉說：“我沒有別的意思。如果你住得不開心，可以走。”沒想到，利亞沖出來吼了起來：“該走的是你，你個中國女人。你是為了綠卡才來美國的。”

鄧海霞呆住了，直到那會，她才意識到，不管她多么用心，傾注多少感情，多么想把這個亂七八糟的家維系好，在美國人看來，她都另有所圖，圖的是美國的舒適和富足。她為自己的選擇深深后悔了。

從那以后，鄧海霞和利亞一家的沖突逐漸升級。每次，杰瑞都占在女兒那邊。實在調解不下，杰瑞居然要求利亞再來時，鄧海霞入住到附近的賓館里，房費由她自己付。鄧海霞為避免沖突，妥協了。南卡不是旅游城市，賓館的入住率很低，一個人住在黑漆漆的賓館里，鄧海霞狠狠地嘲弄自己：放著國內的舒服日子不過，到這里來，你就該承擔所有后果。多少次，她想過回家，但面子和虛榮，又將她狠狠拽著。

就在鄧海霞一邊反思，一邊為自己尋找后路時，2014年9月的一天，利亞一家再度入侵，鄧海霞依舊入住到了附近的賓館里。當晚10點，她回家取一件衣服。經過珍妮的房間時，突然聽到了里面傳出尖叫聲。她連忙沖上去，拍打房門。很快，杰克一臉狼狽地沖出了珍妮的房間。鄧海霞隨即報了警，所幸因為及時發現，珍妮并沒有被強暴，然而，她卻遭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創傷。原來，當晚，利亞和杰瑞帶孩子們外出，家里只有杰克和珍妮在家，他居然起了歹心，闖進了年僅11歲的珍妮的房間。最終，因猥褻罪被警方帶走了。這原本是鄧海霞制止的一場悲劇，看著傷痕累累的繼女，她十分心疼，對孩子百般慰藉，還帶她去做各種心理疏導。然而，很快，因為猥褻事件，法院剝奪了杰瑞對孩子們的撫養權，珍妮被從家里帶走了。沒想到，杰瑞居然遷怒于鄧海霞，認為自己如果娶的是一個美國妻子，利亞可能就不會那樣抵觸，出事當晚，鄧海霞也不會住到賓館里，猥褻事件就不會發生。利亞也慫恿父親離婚，并囂張地指責鄧海霞和杰瑞在一起，圖的就是他的錢。鄧海霞徹底失望，她收拾好行李對杰瑞說：“我要走了。我要和你離婚。”杰瑞不屑一顧：“你個蠢貨，沒有了美國丈夫，你什么都不是。”

鄧海霞在翠梅的幫助下，搬到了另一個小鎮克萊姆森，這里新的沃爾瑪開張，她應聘成為了點心部主任，每個月能有2000美金的收入。因為杰瑞不會輕易離婚，還揚言要拖著她，讓她得不到自由。而美國誰提出離婚誰必須出錢聘請律師，她必須賺夠足夠的美金，和杰瑞打一場曠日持久的官司。2015年初，鄧海霞身兼數職，終于攢夠了錢，正式起訴。4月3日，她正式出庭，要求凈身出戶，只求離婚。杰瑞依舊不肯離婚，他在鄧海霞離開家后，曾一次次懺悔，稱贊她是世界上最賢惠的女人。鄧海霞已不為所動。而杰瑞為了不離婚，也是極盡齷齪，竟然誣陷她曾幫人偷渡！為反駁他，鄧海霞需要和律師拿出更多的證據。

日前，鄧海霞還在等法院的最后判決。她在工作之余，已攻克語言關，申請到了南卡一家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接受記者采訪時，鄧海霞由衷地說：我并不后悔來到美國，她打開了我的另一個世界。有了這段經歷，我會更加珍惜生活。我愿意寫出這段奇葩經歷，只想告訴每一個到美和即將到美的華人，尤其是女孩，在任何地方立足，都要靠實力。世界上沒有不勞而獲的舒適，如果你以為感情能做交易，那遭遇苛刻對待，尊嚴被踐踏，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編輯 陳寶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