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虹
他們是校園情侶,曾相約一起去四季如春的海南。然而最終,她獨自去了海南,而他,也決然到了中國最北的小學——北紅村小學。最南和最北的距離,能否永遠將他們阻隔?愛情的魔力,讓她由南向北,從最熱的地方到最冷的地方去溫暖他……
2008年鶴城的初秋,涼意來得生猛,在齊齊哈爾師范高等專科學院的一角,于晶拉著王忠雷的手說,等他畢業后一起去海南。
王忠雷,1987年出生在黑龍江大興安嶺新林區,2005年入校不久,他在學生會認識了于晶。于晶比王忠雷高一屆,大慶市肇州縣人,音樂系,學藝術的她自有一種淡雅脫俗的氣質。王忠雷第一次看見她,便久久不能將目光收回。那個時候,他大一,她大二。當他正琢磨是否表白時,于晶將一件新李寧T恤塞給他。大腦空白幾秒后,王忠雷明白了:心愛的女孩是在用另一種方式向他表白!他急忙接過衣服,同時也牽起了她的手,開始了美好的匆匆那年……
一轉眼,他們戀愛了三年。2008年,于晶大學畢業。他們沒成為畢分族,為了等王忠雷,于晶在齊市一家影樓找了份工作,工作雖不是很滿意,但因為有愛情,一切都變得有意義。于晶籌劃著兩個人的將來。可這一切卻被一則招聘消息打亂了。2009年2月,王忠雷在班級群里看到黑龍江省漠河縣北紅村招聘特崗教師的消息,照片中孩子們一雙雙純凈而膽怯的眼睛深深打動了他,那是對外界的渴望和陌生。這讓他想到了兒時的自己,想起了小時候上學的艱難,他最難忘的是經常換老師,因為很多老師不愿長呆。孩子渴望有一個好老師的心情,沒有誰比他更懂。
他報了名。于晶強烈反對,并威脅他說如果他去北紅村,就分手!可倔強的王忠雷還是參加了考試。
無法往同一個方向行走的戀人,只好分道揚鑣。2009年3月,于晶獨自去了海南,而王忠雷決定要去中國最北的北紅村小學。
2009年10月底,王忠雷去北紅村小學報到,雪大路滑,送他的車在距離村子十公里的地方便無法繼續往前開,他只好步行。視線所及之處皆白茫茫一片,當他筋疲力盡時,終于看到一點微弱的亮光,最終森林管護員用拖拉機把他送到了宿舍。宿舍里只有一個灶臺,一鋪涼炕,一個冰冷的爐子,這種簡陋讓他驚訝。借著打火機的光,他看見一張缺腿的桌子,兩個卷毛飛邊的沙發和幾個鐵卷柜。他坐在涼炕上掏出手機,習慣性地準備給于晶發短信時,才想起他們已分手了。再看看,手機根本沒信號。當他手忙腳亂地點起爐火,正迷迷糊糊睡去時,一陣刺骨的寒冷驚醒了他。原來是窗戶上兜著的塑料布被凍硬了,從中間斷開,寒風呼嘯而入。他只好用窗臺上的一塊破椅墊堵住風口。
學校條件艱苦。因缺老師,他一人包攬了所有科目,而且只能兩個班呆在一個教室,交叉教學。一天下來,他累得說不出話,而最崩潰的是做飯,學校沒食堂,他只能學蒸饅頭,可蒸出的饅頭不是焦黃就是硬得跟石頭一樣,米飯不是半生不熟就是糊底。每當這時,他就特別想念于晶,她總是可以輕松地弄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他很想給她發個短信,或上網和她聊聊,問問她在海南的情況。可這個地方,村民自己發的電每天只能供應兩小時,幾乎與世隔絕。
北紅村冰天雪地的季節,海南卻溫暖如春。于晶順利辦理了入職手續,成為一名小學音樂教師。海南冬天的陽光也暖融融的,她將自己在海邊的照片放在空間里,希望借此“誘惑”王忠雷來海南找她。可將近一年過去了,他毫無消息,于晶側面向他的幾個好友打聽無果,她不禁開始擔心他……
2010年12月,于晶收到一封信。一看郵戳“漠河鄉郵電支局北極郵局”,就知道是王忠雷寄來的。于晶從信中得知王忠雷“失蹤”的原因——沒電沒網沒信號。回信時,她字里行間流露出對王忠雷的關心和擔憂。從此,最南和最北的兩人開始了“鴻雁傳書”。慢慢地,他們又找回了丟失的愛情。信一封封飄來,有的看得于晶啼笑皆非,有的看得她心驚肉跳。王忠雷在信里告訴她,2011年冬天寒假開學前一天,他到距離村子一百三十多公里的漠河縣城給孩子們買資料,結果雪太大,村里唯一一輛通往縣城的車沒來,好不容易找到一輛車愿意去村里,可在離村還有20多公里的地方車子上不去了。為了學生及時拿到書,王忠雷扛著書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回去。天黑得很快,他想起村民說過曾有野獸出沒,一身冷汗。“我當時就想,如果真碰見了,我連跟你告別的機會都沒有……”看到這里,于晶濕了眼眶,她決定去找他,再也不能讓王忠雷一個人在那“胡來”了!
2011年4月,于晶辭了職,給王忠雷發了條“等著我”的短信,就從海南飛到了漠河機場。因為信號不好,王忠雷基本將手機當成了磚頭,根本沒看。當于晶出現在面前時,王忠雷驚呆了。而于晶也驚呆了:眼前這個胡子拉碴,頭發凌亂,還有黑眼圈的男人,哪里是自己當初認識的那個瀟灑倜儻、意氣風發的王忠雷?兩年不見,他卻似乎老了五歲,于晶滿是心疼。初春的漠河將于晶凍得嘴唇發白。王忠雷趕緊拉著她來到宿舍的炕頭上,讓她鉆進被窩。“海南那么熱,你一下肯定適應不了,快躺被窩里去,我把窗子再釘一層塑料布,再給你熱炕。”激動的王忠雷都不知道忙什么好了。于晶開始取笑他的樣子,“你以為你是犀利哥嗎?”王忠雷笑著說:“我來之前,是鎮里的老師輪流來這上課,自從我來之后,輪流制結束了。我實在太忙了,根本顧不得打扮自己。再說這里沒發廊,水還要去村子里用水桶往回拉……”于晶聽著覺得不可思議。被窩太薄,捂半天也沒見熱乎。于晶見王忠雷不經意間總是用腳趾去摳地面,不解地問:“你的腳怎么了?”王忠雷這才告訴她,去年冬天,由于不太會燒爐子,煤火沒有燃凈,夜里差點煤氣中毒,當他靠著一絲意識從炕上爬下來,推開門的那一刻,渾身的力氣都用盡了,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不記得在雪里趴了多久,從那時起左腳有些凍傷,每年到了冬天就會鉆心的癢。“寫信的時候怎么沒告訴我?”于晶又生氣又心疼地問。“怕你擔心,我這不是也沒什么事嗎?”于晶哽咽了。
第二天,孩子們開始警覺地問:“王老師,新來的是不是你女朋友?她是來把你帶走的嗎?”村里的家長們有的甚至跑來直接說:“于老師,你可不能把王老師領走啊,自從他來了后,俺們孩子開始熱愛學習了,我擔心他一走,孩子又荒廢了。”于晶聽得心里發酸,她也是一個老師,但她從來沒有被孩子和家長這么重視和需要過。中午,當她正搗鼓爐子生火時,班長領著幾個孩子,有的手里拿著饅頭,塑料袋里還冒著熱氣;有的端著一盆燉好的菜,還有最小的小家伙費勁地拎著一塊豬肉使勁塞給她,說:“老師,這是我媽媽給你的,她還說明天家里殺豬,讓你和王老師去吃飯。”看著這些孩子,于晶突然很感動。看著下課了還圍著王忠雷問問題,偷偷抱著柴火往老師宿舍送的孩子們,她明白了王忠雷為什么離不開這里。她對王忠雷說:“你離不開這些孩子,那就讓我到這個地方來溫暖你吧。”王忠雷熱淚盈眶,她終于懂他了。
第一件事,就是逼王忠雷刮掉胡子,再給他剪了個小平頭。學生們開玩笑說,于老師來了,王老師就大變樣。還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就是吃飯。王忠雷不按時吃飯,一個人的時候有時懶得做,就吃點冷的剩的對付,時間長了難免胃不好。于晶一邊跟家長學蒸饅頭,一邊找鄉親們教她怎么點爐子,怎么不讓屋里有煤氣,怎么用土豆白菜和蘿卜做出美味的燉菜,還跟大嫂們學會縫被子。從此,王忠雷過上了“小康生活”——每天下課了,除了能吃上又白又松軟的饅頭,時不時還有一鍋小雞燉蘑菇。坐在熱乎乎的炕上,聞著滿屋子的香味,王忠雷眉開眼笑:“有老婆就是幸福啊!”“誰是你老婆呀!”于晶嗔怒地說。
除了照顧好王忠雷的個人生活,于晶還和學生一起清理班級衛生,利用特長教學生布置板報,有空的時候領著孩子們跳上一段舞蹈。毫無疑問,于晶給這里單調艱苦的孩子們帶來了色彩和快樂。漠河鎮的領導知道了這事,2012年9月,破例為于晶舉行了招聘考試,于晶順利通過,成為北紅村小學的一名正式教師。2013年,她帶領孩子們排練的舞蹈《幻彩童年》獲得縣里藝術節二等獎。這是北紅村小學有史以來第一次走出校門,第一次參加全縣藝術節活動,還得了二等獎,很多家長和孩子都激動地流下了眼淚。王忠雷和于晶相視而笑,這種無以名狀的快樂,讓他們對這個地方充滿了熱愛,也滋養著他們的愛情。
2013年6月21日,夏至。全國各地很多游客聚到北極村過夏至節。王忠雷說:“晶晶,我們沒法去北極村,就在江邊點起篝火,欣賞一下黑龍江對岸的俄羅斯山村風光吧。”于晶高興地說:“好啊,不出國門的俄羅斯一日游。”這里的夏至是一年當中最神奇的一天,白晝最長黑夜最短。兩人手牽手走在河邊,草地上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在爭分奪秒地開放。到了晚上十二點,北紅村還是明亮的,第一次經歷極晝的于晶很興奮,她像孩子一樣拉著王忠雷在河邊奔跑。突然她大聲說:“快看,那是什么?”只見天邊的魚肚白瞬間變成了萬丈綠光,像一條縹緲的紗巾飄在遠方,忽而那漫天的綠又變成了爛漫的紫,鋪滿天際,變幻莫測。“是北極光!”王忠雷也興奮不已,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趁著這難得一見的美景,王忠雷摘了一朵野花,向于晶求婚。“晶晶,你愿意嫁給我嗎?”于晶激動地一邊點頭,一邊擁抱單膝跪地的王忠雷。愛情,在神秘絢爛的北極光下肆意綻放……
2013年暑假,他們在王忠雷老家舉辦了簡單而溫馨的婚禮。2014年1月,于晶懷孕了。村里的嬸子大嫂們拎著雞蛋來看于老師。“你們哪來這么多雞蛋?”于晶納悶地問,她已經知道這里的物資是如何匱乏。“從你們結婚之后,我們就開始攢著,就等你懷孕了給你補身體。”樸實的鄉親們用這簡單的方式,表達著對他們深深的愛。于晶早已淚眼迷蒙,除了好好教孩子,她無以回報村民對他們的厚愛。
2014年10月16日,于晶在大興安嶺加格達奇醫院生下兒子,取名小北,以此紀念他們那北極光下的美好時刻,也寓意他是北紅村的孩子。兒子也給他們帶來了好運,2014年,王忠雷獲得了全國優秀教師,2015年獲得五四青年獎章,而北紅村小學也終于通上了國電。兩個八零后青年,已決定將青春和未來都獻給祖國最冷的地方,用愛情溫暖彼此,用共同的愛溫暖那里的孩子們。馬上又要到夏至了,他們決定,在那一天帶上小北,還有北紅村的孩子們,一起再去看壯美的北極光!
編輯/楊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