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帶一路”走向“鋪軌期”

徐方清

2013年11月28日，首列西安至中亞哈薩克斯坦阿拉木圖的國際貨運班列“長安號”從西安國際港務區出發。攝影/劉瀟

用了一年半的時間，“一帶一路”建設從抽象倡議落到行動文件上。

3月28日上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博鰲亞洲論壇2015年年會開幕式上發表主旨演講時透露，“一帶一路”建設的愿景與行動文件已經制定。話音才落，國家發展改革委、外交部、商務部當天下午就聯合發布了《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

暨南大學東南亞研究所副教授張明亮分析稱，從習近平的博鰲演講和“一帶一路”全方位且具深度的具體方案判斷，習近平要推動“一帶一路”建設的“決心確實比較大”，接下來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估計將有更具體的舉措去落實一些雙邊規劃項目。

另有觀點認為，這份8000余字的文件界定了“一帶一路”的時代背景、共建原則、框架思路、合作重點等，堪稱“一帶一路”的綱領性文件。文件的出爐，不僅回應了外界對“一帶一路”倡議自2013年下半年提出后的關切——中國究竟為實施這項戰略具體做了什么部署，也意味著這項戰略開始走向需要用具體行動去落實的“鋪軌期”。

五條國際大通道拉動“全域開放”

2013年9月和10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出訪中亞和東南亞國家期間，先后提出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重大倡議，后被簡稱為 “一帶一路”。

此后，國內外關于“一帶一路”規劃的猜想不斷，而官方一直沒有公布明確規劃。

2013年12月，國家發改委聯合外交部共同召開“絲綢之路經濟帶”座談會，會議由國家發展改革委主任徐紹史和外交部部長王毅共同主持，另有12個部委負責人出席會議。當時，被媒體問及是否已有“一帶一路”規劃時，發改委回應稱，“一帶一路”規劃尚處于前期研究階段，具體定位尚未確定，未來將出臺相關規劃。

各方等待一年多后，“一帶一路”建設的愿景與行動文件宣告出爐，不僅界定了“一帶一路”的區域范圍，也對國內各省份在“一帶一路”建設中的定位予以明確。

絲綢之路經濟帶重點暢通中國經中亞、俄羅斯至歐洲（波羅的海）;中國經中亞、西亞至波斯灣、地中海;中國至東南亞、南亞、印度洋。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重點方向是從中國沿海港口過南海到印度洋，延伸至歐洲;從中國沿海港口過南海到南太平洋。

“‘一帶一路貫穿亞歐非大陸，一頭是活躍的東亞經濟圈，一頭是發達的歐洲經濟圈，中間廣大腹地國家經濟發展潛力巨大。”文件勾勒出“一帶一路”的框架。

根據“一帶一路”走向，陸上依托國際大通道，以沿線中心城市為支撐，以重點經貿產業園區為合作平臺，共同打造新亞歐大陸橋、中蒙俄、中國-中亞-西亞、中國-中南半島等國際經濟合作走廊;海上以重點港口為節點，共同建設通暢安全高效的運輸大通道。此外，中巴、孟中印緬兩個經濟走廊與推進“一帶一路”建設關聯緊密，也要進一步推動合作，取得更大進展。

針對國內，文件還明確圈出18個省區市，包括新疆、陜西、甘肅、寧夏、青海、內蒙古等西北6省區，黑龍江、吉林、遼寧等東北3省，廣西、云南、西藏等西南3省區，上海、福建、廣東、浙江、海南等5省市，內陸地區則是重慶，并說明了各地在“一帶一路”建設中的定位和作用。其中，新疆被定位為“絲綢之路經濟帶核心區”，福建則被定位為“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核心區”。文件還提及要發揮港澳臺地區在“一帶一路”的作用。再加上將成都、鄭州、武漢、長沙、南昌、合肥等確定為“內陸開放型經濟高地”，以及上海、天津等15個重點港口為海上節點，幾乎是對全國各地的全覆蓋。分析認為，中國的開放格局，從過去以沿海為主，向著“全域、全方位開放”走出重要一步。

而從國際區域分布看，“一帶”上的三條國際大通道和“一路”上的兩條國際大通道，則像是分別沿著中國西北和東南部飛展出去的雙翼。“中國展現出帶動相關區域經濟一體化進程的新思路。” 印度加爾各答大學對外政策研究所學術委員會主任沙塔努對《中國新聞周刊》說。他也看到了包括印度在內的區域國家表示出與中國加強合作的積極性，“接下來將是結合各自的利益需求和規劃與中國一起商量怎么去做的問題”。

“鋪軌期”更大挑戰來自民間

今年的博鰲亞洲論壇年會，“一帶一路”只是最熱門詞匯之一，另一個當屬“亞投行”（全稱為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

就在“一帶一路”愿景與行動文件發布的當天，在年會開幕式上，俄羅斯第一副總理伊戈爾·舒瓦洛夫宣布，俄總統普京決定，該國將加入亞投行。同一天，宣布加入亞投行的還有巴西、澳大利亞、荷蘭、格魯吉亞和丹麥。至此，正式宣布加入亞投行的國家已有42個。

3月31日是各國作為意向創始成員國申請加入亞投行的截止期限。3月12日，英國成為首個宣布加入亞投行的西方國家。隨后，歐洲引領了新一波的“亞投行熱”，除了韓國、澳大利亞、土耳其、巴西外，其余7個新申請加入的國家全部來自歐洲。

“這并不讓人意外，依然被債務危機籠罩的歐洲不想錯過‘亞洲世紀。”沙塔努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對于21世紀將是“亞洲世紀”，這位印度學者認為這絲毫不需要懷疑，“中國和印度將都會起到引領作用”。

對于中國在“一帶一路”愿景與行動文件中將基礎設施互聯互通作為“一帶一路”建設的優先領域，沙塔努認為，“中國很善于利用自己的優勢”。在他看來，中國通過改革開放后尤其是進入21世紀后的努力，在基礎設施建設上發展迅速，在亞洲居于領先地位。而在這個擁有數十億人口的地區，多數國家包括印度在內，基礎設施建設還很滯后。

“莫迪能夠在去年成功當選印度總理，也和基礎設施建設有關。幾乎每一個印度人都知道，莫迪在古吉拉特邦當首席部長的13年里，那兒建成了印度最好的道路。” 沙塔努說。

“亞洲國家希望能獲得中國的經驗、技術和資金，而歐洲等其他區域國家也看到了亞洲基礎設施上的巨大市場機遇”，這些都導致了“亞投行熱”。沙塔努還稱，亞投行籌建工作的快速推進，將成為推進“一帶一路”建設的重要一環。

“一帶一路”愿景與行動文件中也將資金融通看作是“一帶一路”建設的重要支撐，“共同推進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金磚國家開發銀行籌建，有關各方就建立上海合作組織融資機構開展磋商。加快絲路基金組建運營。深化中國-東盟銀行聯合體、上合組織銀行聯合體務實合作，以銀團貸款、銀行授信等方式開展多邊金融合作”。這一系列正處于不同搭建階段的融資平臺，將為基礎設施建設提供資金支持和保障。

3月28日，博鰲亞洲論壇2015年年會在海南省博鰲開幕，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出席開幕式并發表主旨演講。攝影/本刊記者 侯宇

但美國對亞投行的冷言冷語以及日本在是否加入亞投行上的顧慮和猶疑，讓這個“一帶一路”建設進程中率先啟動的關鍵項目被一些輿論認為是挑戰美國的主導權，從而罩上了濃厚的政治色彩。

“這是一種帶有冷戰思維的想象，非要給‘一帶一路尋找出一個對手。”一位不愿具名的資深外交人士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在他看來，一批來自所謂“與對手處在同一陣營”里國家申請加入亞投行、響應“一帶一路”建設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亞投行和“一帶一路”都是為滿足當下區域經濟發展之需而產生，是時代發展到一個新階段的必然產物。“簡單點說，就是當市場需求變了，需要一個新產品，中方就提出大家合作來做這個產品，愿意就來，沒有強加，也強加不了”。而且，從一開始中方就表明了態度，“一帶一路”是開放和包容的，沒有排他性。

在博鰲亞洲論壇年會開幕式的主旨演講中，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也強調指出，“一帶一路”建設秉持的是共商、共建、共享原則，不是封閉的，而是開放包容的;不是中國一家的獨奏，而是沿線國家的合唱。“一帶一路”建設不是要替代現有地區合作機制和倡議，而是要在已有基礎上，推動沿線國家實現發展戰略相互對接、優勢互補。

在“一帶一路”規劃所涵蓋的廣袤區域內，不同國家在不同時期也已經提出了很多相近或類似的規劃和戰略。當“一帶一路”遭遇這些規劃，需要的是利用“互補性”進行對接，并彼此加碼助力，而非“零和博弈”。

去年11月，哈薩克斯坦總統納扎爾巴耶夫發表國情咨文，提出發展經濟的“光明之路”計劃，其核心是進一步完善交通道路、工業、能源、公共事業、住房和社會事業等基礎設施建設。一個月后，到訪的中國國務院總理李克強與納扎爾巴耶夫會談時，哈方希望向中方出口能源、農產品，李克強則不失時機地提出，我們為什么不在“光明之路”上合作？

李克強說，中方愿積極參與“光明之路”計劃，利用中國裝備制造質量好、性價比高等優勢，與哈薩克斯坦共同開展鋼鐵廠、電廠、鐵路等基礎設施建設合作。這一提議當即引起了納扎爾巴耶夫的興趣，他還將中哈產能合作命名為“李計劃”。

“政府層面的經濟合作，只要雙方有合作意愿，哪怕遇到了問題，出現波折，多數情況下，只要溝通渠道暢通，問題往往能得到比較妥善的解決。”上述資深外交人士說。在他看來，“一帶一路”進入“鋪軌期”后，在具體落實的過程中，更大挑戰會來自民間。當我們的企業和人員更多地走出去，既要入鄉隨俗，尊重當地的文化和宗教習性，但又要保持我們的特性，這個過程中不可能沒有碰撞和摩擦，但又要避免升級成程度激烈的沖突，并不容易。“因為你不能完全被同化，否則你就不用你去了”。

此外，近年來在有些國家，一些“中國制造”剛進去時因為低價特別受歡迎，但一段時間后，因為質量屢出問題而且售后服務跟不上，就給人造成“中國制造”質量差的印象，扭轉起來很困難。“如果這樣的印象越來越普遍，將會授人以柄，給‘一帶一路抹黑”。該資深外交人士接觸到的多位在國外的中資企業負責人提出建議，希望能配合“一帶一路”，從國家的頂層設計上制定一個“中國制造”走出去的整體戰略，以提升和擴大“中國制造”的整體形象和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