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外交戰略的文化基因

何亞非

國務院僑務辦公室副主任美國最近批評中國限制非政府組織的活動，對中國制定《國家安全法》也頗有微詞。這些明顯的認知錯誤有美國對中國固有的偏見，也有美國個人主義至上的文化與中國不同的因素。

中美兩國遠隔重洋，有著完全不同的文化和價值理念。正是這種文化基因，影響著中美兩國關系的發展。最近，中美關系處于敏感時期，出現不少矛盾和問題。深入了解美國文化的特點，有助于更加準確地分析和掌握其外交政策的形成和演變。

美國文化的核心是個人主義

談起美國文化，人們會想到“基督教信仰、崇尚自由、機會均等、個人至上、公平競爭、開拓進取、有限政府、分權制衡”等理念，但其核心是個人主義。正如美國社會學家貝拉所說，個人主義是美國人最深刻的民族特性。美國文化中其他內涵，都是圍繞個人主義而展開、與個人主義有緊密的聯系。

這與中華文化更多崇尚集體主義，將個人利益與集體和社會的利益相結合大相徑庭。中國文化中“國家”一詞就很典型。“有國才有家”，“家”寓于“國”之中。這里并非說美國人就沒有愛國情懷，只是從價值取向上看，美國人強調的個人追求，個人價值至上。

從個人主義理念出發，美國政治和經濟體制之設計，都賦予個體自我發展的自由。這種刻意塑造自我，追求個性化的個人主義滲透美國內外戰略思想的方方面面，表現得淋漓盡致。

首先是自由主義。它與個人主義是美國文化的孿生兄弟，兩者密不可分。美國標榜信仰自由、言論自由和追求財富自由。美國的《獨立宣言》《美國憲法》《人權法案》都充分體現了這種自由主義理念。可以說，自由主義是美國政治文化的基礎，也是美國立國的根本思想。美國學者福山認為，20世紀世界歷史的根本變化就是“經濟和政治自由主義”的勝利。

其次是追求功利。個人主義孕育了功利主義。美國社會中，講究實用、追求功利是普遍認可的倫理觀念。美國學者潘恩和洛克認為，在美國，政治和經濟進步是個人行為的產物，指導個人行為的準則是功利和自身的利益。這種功利主義表現的，一面是“理想主義”，另一面是“現實主義”。美國歷史上的許多理論和戰略爭辯都貫穿著這兩種思潮，此起彼伏，相互滲透。然而不管哪種觀念占支配地位，都是追求功利。

再則是擴張主義。它也是個人主義的產物。而擴張主義又是“種族優越論”的必然結果。美國歷史和西方大國一樣，都是一部擴張史。美國思想界擴張主義色彩相當突出，有人甚至宣稱，擴張無論是過去、現在和將來都是美國的生存規律。領土的擴張還伴以文化的擴張，美國對亞、非、拉美獨立國家的觀念始終沒有根本改變，一直試圖把美國式民主社會模式和價值觀念強加于他國。

兩種“新自由主義”思潮

美國流行兩種“新自由主義”思潮，即“政治新自由主義”和“經濟新自由主義”。前者對個人生活方式采取十分寬容態度，要求政府對個人經濟自由和平等承擔責任;而后者則反其道而行之，要求政府盡量減少對經濟的干預。自由主義與保守主義在美國屬于相互平衡的力量，美國各利益階層通過兩者平衡達成妥協，維護美國民主政治的大方向不發生變化。

美式“政治新自由主義”和“經濟新自由主義”從出臺以來，對世界政治和經濟生態有重大影響。二戰后，美國以強大的經濟、軍事實力登上世界霸權地位。尤其是冷戰勝利后，隨著新保守主義的興起，美國認為世界歷史以美國民主思想徹底勝利而告終結，在國際事務中“一言九鼎”，目空一切。

美國的年度人權報告天天批評別國侵犯人權，對自己的問題卻“燈下黑”，視而不見，就是非常典型的例子。美國的經濟新自由主義思想，上世紀70年代以來在美國主導的國際經濟體系里不可一世，如果不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由華爾街金融資本的極度貪婪所“引爆”，還不知道會橫行到什么時候，禍害多少發展中國家。

理想與現實的“二元決定論”

美國在制定對外戰略及政策過程中，作為個人主義兩方面的理想主義和現實主義為基礎的“二元決定論”始終占據主流位置，影響著美國的國際關系理論、對外政策史研究，左右著美國外交的主導方向。無論是亨廷頓還是基辛格、賴斯和希拉里，不管其是民主黨還是共和黨，是學者還是官員，無一例外都信奉美國外交政策的“二元決定論”。

那么什么是“二元決定論”的核心內容呢？它又是如何影響美國對外政策的呢？簡而言之，美國外交政策始終由理想主義和現實利益兩大目標所決定，在兩者間尋求平衡。

以美國對華政策為例。在處理美中關系和對華戰略認知中，以美國個人至上思維來認識中國，就出現了許多問題和偏差。如認為中國“缺乏個人自由”“壓制民主”等，對中國為維護社會穩定和集體利益而采取的合情、合法的規范社會組織的規定，覺得難以理解，甚至歸咎于所謂“專制”行為。美國最近批評中國限制非政府組織的活動，對中國制定《國家安全法》也頗有微詞。這些明顯的認知錯誤有美國對中國固有的偏見，也有美國個人主義至上的文化與中國不同的因素。

美國個人主義所包含的理想主義希望中國完全走美國的道路，不管是通過經濟利益融合，還是“顏色革命”，總之要中國變成另外一個美國。而對于美國文化中利益驅動的那一面來講，只要中國不挑戰美國的霸權和美國主導的國際體系，美國需要中國的市場，需要中國的產品，并如前美國常務副國務卿佐利克所說，需要中國成為現有國際體系的一部分和“利益攸關者”。任何研究中美關系的人都知道，在“二元決定論”指導下，美國對華政策始終在搖擺、平衡之中，對華政策的辯論也從來沒有停止過。

還有一點值得關注。那就是理想主義衍生出一種十分獨特的美國外交理念：“美國例外論”。美國歷來是國內法高于國際法。美國政府簽署的很多國際條約和協議常常得不到美國國會的批準，如關于氣候變化的《京都議定書》、禁止核試驗的《禁止核試驗條約》（CTBT）等等。我們觀察、分析美國外交政策時必須記住這一點。

由于歷史和地理位置的因素，美國始終有“孤立主義”的傾向，外交政策也不斷在擴張和收縮之間來回搖擺。如果理想主義和利益至上發生不可調和的矛盾，美國最終會選擇其利益所在。二次大戰后，美國放棄“孤立主義”政策，開始充當世界領袖的角色，其背后驅動力就是美國的根本利益訴求。

中美對自由與約束的理解有不同

被馬克思稱為人類第一部人權宣言的《獨立宣言》說，“我們認為下面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賦予他們若干不可剝奪的權利，其中包括生命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

一是自由造就了美國人不安于現狀，據統計，美國每年約有4000萬人搬家;二是過分強調自由使美國人言談舉止直言不諱，自以為“站在道德高地”，教訓別人，即使漏洞百出，也不在乎。美國常把自己比喻為“山上的燈塔”“照耀著世界前進的方向”;三是過分強調自由使美國人性格中文明和野蠻并存，進攻性和軍事冒險性很強。

美國文明表現在生活中強調依法行事，按法律辦事;注重公德公益，少有人隨手扔垃圾、亂吐痰;講究人道主義，非政府組織和慈善事業發達，在物欲橫流、金錢至上的社會中也有善良和尊重，競爭中講究公平。

野蠻或者說叢林法則在美國人性格中同樣突出。美國是體育強國，從橄欖球運動重裝、沖撞中足顯其崇尚武力、暴力的一面。美國槍支泛濫，暴力罪高，監獄犯人占社會人口比例世界上獨占鰲首。

美國人信奉“不冒險就不會有大的成功，膽小鬼永遠不會有大作為”。從首批英國移民踏上北美大陸，到美利堅合眾國成立，北美險惡的自然條件，培育了美國人頑強拼搏、艱苦奮斗的性格和敢于冒險的精神。

美國文化中敢于冒險、武力至上的一面在對外戰略中十分突出。美國軍費支出長時期保持世界首位，超過后面10個國家的總和。美國是唯一能在全球投放軍事力量的國家，海外軍事基地遍布世界各地，長期在歐洲和東亞駐軍。每當發生沖突或者可能發生沖突，美國的軍事力量就開始“秀肌肉”。美國超群的軍事優勢和美元作為世界主要儲備貨幣的國際貨幣體系，是維系美國霸權的主要支柱。我們最近幾年看到的美國在中國周邊海域的強硬表現與其文化中崇尚武力的一面有很大關系。

任何國家的文化基因都是帶根本性的，其內外政策都會受此影響。鑒于美國對世界的影響力及其對華關系的最新變化，我們深入了解美國文化的要素，對我們分析、掌握美國對外政策的緣由和發展趨勢是大有助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