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學生考的教授

張達明

歷史學家蒙文通先生在四川大學任教授時，每當到了上課時間，“蒙先生總是體態豐盈，美髯垂胸，兩眼炯炯有神，持一根二尺來長的葉子煙桿，滿面笑容，從容瀟灑地走上講臺，大有學者、長者、尊者之風。”

蒙文通先生講課有兩個特點：一是不帶講稿，有時僅攜一紙數十字的提要放在講臺上，但從來不看，遇風吹走了也不管;二是不理會下課鐘，聽而不聞，照講不誤，等到下堂課教師到了教室門口，他才哈哈大笑而去。

當有學生晚上登門問學時，蒙文通先生不僅熱情接待，且有問必答。有時學生因停留時間太久不好意思，想要告辭時，他卻不讓學生走，說：“再談一會兒，等我吸完了兩鍋子水煙后再走不遲。”

若有學生在白天登門問學時，蒙文通先生總會將對方邀到隔壁的茶館，一邊品茶，一邊講學，并得意地說：“你在茶館里頭聽到我講的，在課堂上不一定聽得到喔。”

到了考試時，蒙文通先生也是笑瞇瞇地跟學生打招呼：“是騾子是馬，該拉出來遛遛了。”而他出的考試題，也與別的老師大相徑庭，不是他出題考學生，而是讓學生出題考他。起初學生不理解，他便笑呵呵地解釋說：“你們的考題出得有水平，說明我教的明白了，你們也學的明白了。只有你們學明白了，才能出好考題。”學生這才恍悟。于是，在對他出考題時，學生就專挑深奧的問題問他。他往往在學生的考題一出口，馬上就知道學生的學識程度。如學生的題目出得好，他就爽朗地放聲大笑，然后點燃葉子煙，美滋滋地猛吸一口，這才搖頭晃腦地開始詳加點評，博得學生的熱烈贊揚。每次考試，他不將考場設在教室，而是設在川大旁邊望江樓公園竹叢中的茶鋪里，學生會按照他指定的分組，一邊品茗，一邊出題，然后聽他口若懸河地點評，茶錢當然由他自掏腰包。

蒙文通先生的學生吳天墀回憶說：“每次考試，先生總是由學生出題考他，這樣的行徑古今絕無僅有。他不拘小節，行乎自然，喜交朋友，社會上三教九流，一視同仁，有不少和尚、道士都跟他有交情。他還喜歡上街坐茶館，和人作海闊天空的閑談，也愛邀熟人上餐館小吃一頓。凡是與先生打過交道的，無一不夸贊他的豁達大度，而他對我們這些學生無私博大的愛，總是縈繞在我們的腦海，讓人永遠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