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燈謎社團

翟鴻起

中華民族漢文字藝術之花的燈謎源遠流長，據史料記載，春秋至漢代的廋辭、隱語，便是謎的前身。那時，作為交際工具的語言，隨著時代的步伐，逐漸豐富起來，人們為了某種需要，有時把話語轉換成另一個意思，曲折地表達出來，從而產生了以甲義代乙義的詞語，這種表達借代意思的詞語那時叫“廋辭”、“隱語”。

“廋（音sōu）”就是藏匿的意思。隱語最早見于文字記載的是《春秋左傳》（宣公十二年，公元前482年）吳申叔儀乞糧于公孫有山氏，呼庚呼癸的故事。稍晚些時候的《史記》（公元前375年）所記載的淳于髠說齊威王“大鳥止庭”的故事，以及《戰國策》（公元前321年）所記載的齊客譏薛公“海魚”的故事，都是以隱語形式進行交往而記載下來“謎”的歷史資料。

這一時期的隱語，尚未形成謎語，可以說它只是謎的源頭和濫觴而已。

隱語發展到漢代，是一次較大的飛躍。隱語被推向更新的境界，逐漸演變成以描摹形狀，設置懸念的事物謎語，明確提出猜射要求，這就將原來單純敘述事物，供人欣賞，向娛樂性方面發展大大推進了一步。它經過千百年來文化發展的影響，終于嬗變成一項漢字歧義而以此為娛樂的漢語體系所獨有的專門學問——燈謎。

今天我們看到的燈謎——文義謎——文虎——燈虎，是宋代開始出現的。

趙宋立國后，戰事平息，城鄉穩定。帝王為了宣揚國事升平，便下詔令京都汴梁（今河南開封市）在元宵之夜張燈結彩，以示民安。曾將上元（元宵）夜張燈延至正月十八日夜止。徽宗宣和年間更將夜市自臘月初一至正月十五日夜止。孟元老《東京夢華錄》卷六“元宵”云：“正月十五日元宵，大內前，自歲前冬至后，開封府絞縛山棚，立木正對宣德樓。游人已集，御街兩廊下，奇術異能，歌舞百色，鱗鱗切切，樂聲嘈雜十余里，……其余賣藥、賣卜、沙書、地謎，奇妙百端，日新耳目。”當時民間喜好謎的人便將謎書于紙端，貼在明亮的紗燈上，供人猜射，射中后且可獲微薄物質獎勵。自此“燈謎”這個詞便應運而生，一直沿襲至今。可以說，燈謎有千年的歷史是確切的。重要的是此時的燈謎創作隊伍有兩支，一支是民間愛好者，一支是當時的文人士大夫階層。他們互相滲透，又相互影響，謎人結社也始自宋代。

燈謎起于宋，成于明，盛于清，尤其是晚清期間，傳統燈謎的創作隊伍得到空前壯大，燈謎的社團組織波及全國，是燈謎發展的鼎盛時代。

清晚期至民國初年，燈謎活動已成為人們節日、盛典乃至消閑時不可缺少的文化娛樂活動。當時熱衷于燈謎的文人們便自行組織了謎社，定期集體活動。謎社以南北各地大城市為最，文化名城為多。北京的燈謎社團的數量晚清以來最多達二十多個。這一時期燈謎作者南北交流頻繁。臺灣省的臺北、嘉義、高雄等地也有不少燈謎組織。

北平射虎社

民國初年北京影響較大的謎人自行組織的民間燈謎社團，成立于民國四年（1915年）夏，社址在宣武門外徽州會館。

社長韓光奎，字少衡，社員多為寓京的文士及前清遺老，同時也吸收外地謎家入社。

北平射虎社的建立始末即活動情況在顧震福《顧竹侯燈窗漫錄》一書中，有詳細記載：

“民國四年（1915年）乙卯冬，樊樊山、易實甫、羅癭公，先開‘寒山詩鐘社，地址假宣武門外大街江西會館。一時勝朝遺老、避地寓公……同社諸子不下百數十人，予亦社員之一。社中之宋敦甫（康復）、劉劍侯（桪）、高閬仙（步瀛），于敲鐘擊缽外，兼嗜商燈。知予與同好隱語及廋詞極感興趣。五年（1916年）丙辰夏，遂有設隱語社之意。（詩鐘）社外張郁庭（瑜）、金子乾（元善）、佟春霆（霖）、韓少衡（光奎）、薛少卿（宜興）輩，復贊襄介紹，遂定社址假徽州會館，距社咫尺，時附設學界俱樂部者也。名稱從（薛）少卿議，曰‘北平射虎社，門外懸牌則樊山老人所題字也。草定社章：每月開常會一次，每人至少懸謎三十條，由社員互商。值上元（即元宵）、中秋節則開大會，先期登報，公開候教，中者贈彩。集用油印標題，每次常會或大會隱語，其已揭曉者，如，‘廣橘紅射四子（即《四書》），系樊山作，予射中為‘五羊之皮（注：廣州又名五羊城）則注明‘山制竹中（山，樊樊山；竹，顧竹侯）。其未猜破者，錄悉謎面。如高閬仙作‘世紀射《書經》；‘去年今日此門中射蒙經（即《三字經》）；顧竹侯作‘朱門草沒大功坊射《詩經》；‘仲子射四子，分寄京外社員。吾儕閱謎集后，凡前在社時，有思未得者，于此仍可一再思索，且遠居他省，接謎集后，亦能得多條猜度，如在一堂。倘覺所射可以獲中，即送函社中。如某君作一射某，二射某。社員督同書記將京外來函孰底孰面一一對勘，在下次會后，印謎集時，載前某次隱語揭曉。如（前例）高閬仙‘世紀條謎底‘或五六年，或三四年（注：三十年曰世；十二年曰紀）郁中竹中（郁，張郁庭），‘去年今日此門中條謎底‘削竹簡（注：以‘間扣面）乾中竹中（乾，金子乾），顧竹侯‘朱門草沒大功坊條謎底‘遂荒徐宅卿中閬中（卿，薛少卿；閬，高閬仙），‘仲子條謎底‘舍其路而弗由（注：子路名仲由）漢中衡中（漢，張漢文；衡，韓少衡）之類。

遐邇聞風，云集景附，直接間接入社愈多。至次年（1917年）丁巳春，已達六七十人之多。其他或于開會時邀作社友，而僅來觀光一兩次，雖到而無所表示，或始終未來社者，概不闌入。意在紀實，因無取乎標榜也。

是社成立三年，共開常會三十余次，大會六次，成謎集約四十余冊，所揭謎條不下兩三萬條，實開破天荒之記錄。‘北平射虎社與‘萍社（申）被稱為民初南北二大謎社，影響很大。除了油印謎集外，孔劍秋等曾參加編輯《北平射虎社謎集》謀付印，未果。另有陳冕亞所輯《北平射虎社謎集》（由樊樊山題簽）曾披露于《文虎》半月刊。”（注：該社1919年因故報散。）

丁卯謎社

民國初年謎人自行組織的民間燈謎社團，成立于民國十六年（1927年），結束于民國廿二年（1933年）。因創立于農歷丁卯年，故名。由旅京兩廣謎家黎六禾、林策六、杜鹿笙、陳勉安聯合北京謎家施杏初組建。后邀原北平射虎社韓少衡、張郁庭、金子乾、張超南、顧震福等人入社。共有社員四十余人。共活動三百余次（每周活動一次），有油印謎冊七集，匯輯謎作數萬條。

丁卯謎社的謎事活動情況，顧震福在其《顧竹侯燈窗漫錄》的“丁卯社”名下有記載：

“丁卯社創于民國十六年，舊歷歲在丁卯，因名曰丁卯社。發起人為故都寓公之兩廣人士，即順德黎六禾、番禺林策六、杜鹿笙、桂林陳勉安、周公阜諸先生，而北平李成伯、蓀仲昆季、無錫施杏初三君亦力為襄贊。常年會費二元，月費五毛，其初不過數人。嗣少衡、心樸、郁庭、子乾、蟹鱸及余相繼加入。至壬申之夏，會員已達四十余人之多。杏初南旋，心樸在閩，皆遠寄郵筒，囑人代表，油印成冊，始只已揭曉者，后則于未猜破者，皆由作者自宣，一并披露，篇幅較多。其每次按人分繕，如某君作少者一頁，多者十數頁，積久拆訂，各成一集，尤為觀覽。

每周會時，六禾、策六、鹿笙、共阜、郁庭、子乾輪流值社。社址即在值社者之寓所，為具晚餐。六禾每輪中，且愿多加一次，予及超南亦或擇期自值，預先在上周社中聲明。計從創始起，迄癸酉（1933年）春季，共開會約三百次，成績出至第七集，每集恒三、四十期，共得謎數萬條，視‘射虎、‘隱秀兩社共出謎集有過之無不及，其維持社務至七年之久弗衰，實六禾、公阜、心樸三君力也。”

上述丁卯社于癸酉（1933年）春季，即停止活動，此說有誤。實際丁卯謎社于丙子（1936年）因當時國內形勢有變，不得已而停止活動。

1984年，一次偶然的機會，發現在北京師范大學第一附屬中學工作的高文輝家藏有丁卯社十年紀念照，丁卯社成員高雨人系高文輝之祖父。照片為丁卯謎社成立十周年時，十八位謎家之合影。前排左起：繆越卿、杜倫凌飛、杜鹿笙（宴）、劉汜瞻、羅復戡、高雨人（承溥）、黎國廉（六禾）、張超南（蟹鱸）、金子乾（元善）。后排左起×××、×××、孫經存、許菊甫、周公阜（維華）、郭××、劉心樸、張郁庭（瑜）、范桂森。

丁卯社成員孫經存先生于20世紀80年代初，在北京勞動人民文化宮燈謎組，每周四下午謎友集會活動。據孫老講，這張照片是“七七”事變前一年照的，那天活動結束，在西珠市口石頭胡同南口一家照相館合影，誰料第二年日寇侵華，謎社活動也就告停了。

1986年孫經存先生逝世，享年71歲。

隱秀謎社

民國初北京謎人自行組織的社團，成立于民國九年（1920年）二月，社址假西長安街的鐵路協會，社名借《文心雕龍》篇目“隱秀”。當時北平射虎社解散后，關穎人、劉建侯、高閬仙及顧震福等一些社員重行組織起了隱秀社。

關于隱秀謎社的活動情況，顧震福在其《顧竹侯燈窗漫錄》的“隱秀社”一節有記載：

“隱秀社即射虎社所改組，成立于民國九年二月。名本《雕龍》‘隱秀篇，由閬仙改定，地址遷入長安街鐵路協會，規則與（北平）射虎社略同。兩年以來，開會二十余次，油印謎集亦得二十余冊。當第六次會后，已得謎三千余則，社中同人公推關君穎人、高君閬仙、劉君劍侯選政。選出五百余條，印《隱秀謎選》一卷。卷中所選拙作約五十則幾占全篇十分之一。穎人為前序云：‘社友劉子劍侯癖于謎，嘗語予，吾國今日學術無一不遠遜于昔，惟隱語一類，駕古人而上之，予駭異其說，然心疑未敢遽以為定讞也。既劍侯與諸同好結社春明（北京），名曰隱秀，逾半載選印社稿，請予以序，予受而讀之，嘆為得未曾有領異翻新，縋幽鑿險，洵足奪明遠（即鮑照）之席，而拔荊公（即王安石）之幟，以是知劍侯果不予欺也云云。則是編佳作可以想見。”

學余社游藝會

民國初年北京屬于鐵路協會的燈謎社團，由原北平射虎社社員張郁庭、宗子威主持。社員為當時交通界鐵路協會愛謎會員，兼收社外謎家，顧震福亦應邀加入。

學余社的活動時間約在民國五年到十四年（1916—1926年）左右，是一個純以主辦謎會為目的的燈謎社團。顧震福在其《顧竹侯燈窗漫錄》中“學余社游藝會”一節有記載：

“鐵路協會附設之‘學余社，每值春初，必由交通界要人召集全體會員，特開大會。午后選舉會長、職員提議會務。向晚竣事，有電影、博弈、詩鐘、隱語等，以助余興。張君郁庭、宗君子威皆會中職員，每代招會外之‘隱君子（即謎家），攜謎來會共同娛樂，贈品由協會會員援助，善博者得彩較豐。自‘射虎、‘隱秀兩社時期既有是舉。雖至隱秀散社后，迄民國十三、四年，協會遷府右街仍未間斷。每值開會，予皆在被邀之列。惜不似前社油印成編，事過易忘，莫窺陳跡。”

秋影社

民國時期由謎人自行組成的民間燈謎社團。活動于20世紀20年代末30年代初。

謎界聯歡社

民國時期由謎人自行組織的民間燈謎社團。活動時間同上。

云龍霧豹社

民國時期由謎人自行組織的民間燈謎社團。活動時間同上。

以上三家謎社詳情見謝云聲《凌霄閣謎話》。

群社

民國時期由謎人自行組織的民間燈謎社團。活動于20世紀二三十年代，詳情見《掃閑軒謎話》。

南煨芋社

清末北京民間燈謎社團，名見1986年“姑蘇謎會”之“高伯瑜、孫同慶收藏謎書展”中藏品“龍山謎社”有載，活動情況均不詳。

鶯嚶社詠霓社

這兩個謎社的成立及活動情況，未詳。只在燈謎的有關資料中見到這兩個謎社的謎集名：《鶯嚶社謎選》、《詠霓社謎剩》。曾有燈謎資料中見有“叮嚶謎社”不知是否與“鶯嚶社”有關，疑似筆誤待考。

北京著名劇作家翁偶虹先生曾撰文“葡萄園”記敘北京東直門外護城河東岸，有一葡萄種植園，園內有一茶館。主人在這組織了“北派謎社”，發起人衡月如、祁仲良、尹伯麟、全竹軒等，隸屬滿、漢旗，是純粹的北京人。每到夏季，人們到園里消夏，懸謎、喝茶，謂之以文會友。

“北派謎社”活動期間，翁老曾親臨，僅寫了一次活動情況，時間大約在20世紀20年代。至于謎社詳情未見他人記敘。

勞動人民文化宮燈謎組，20世紀80年代中期，曾聽到組員燈謎世家馬汝林先生談到20年代鼓樓后身的空場，有一小布棚，棚內懸謎條，備有茶水，供人飲茶猜謎，中者有薄禮相贈，具體情況不甚了解，估計該地區有燈謎組織。

20世紀80年代末石景山地區曾出現過“山花謎社”，系該地區職業中學一教師組織。不久那位教師病逝，謎事活動即停。

自20世紀80年代初，北京僅有工會系統的職工燈謎協會，有會員三十余人，每周四下午在勞動人民文化宮內部集會，遇有重大慶祝日組織對外展猜。并因組織者退休后活動暫停，不久恢復活動，不定期出版《紫禁城文虎》內部交流。

1987年北京東城區燈謎協會成立出謎刊《鐘鼓樓》一期，每年春節對外展猜，已歷23屆，后由文化宮退休人員組織了謎友聯誼會，隸屬北京市群眾文化學會。每月末星期日活動，老舍茶館贊助，已出謎刊《京都謎花》七期。目前堅持活動，有會員30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