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黑人”蓋茨比的“白面具”

張曉靜

內(nèi)容摘要：本文從蓋茨比種族身份的疑問出發(fā)，解析蓋茨比的種族身份，并在基礎之上重點分析蓋茨比為成為上層白人而做的身份塑造工作，解析他對于自己身份的隱藏和變身白人的“化妝”技巧。從種族方面對蓋茨比的悲劇做一番新的解讀。

關鍵詞：種族 蓋茨比 白面具 “化妝”

一.蓋茨比的種族身份問題

有關蓋茨比的種族身份問題，在文本中找不到明確答案，只能發(fā)現(xiàn)少量對于蓋茨比膚色的描寫。湯姆將黛西和蓋茨比的曖昧關系形容為“搞白人和黑人通婚”，[1]可見，身為白人優(yōu)越主義者的湯姆并不認同蓋茨比是白人，但是對于喬丹接下來的話“我們這里大家都是白人嘛，”[2]湯姆卻未做回答，這就造成了蓋茨比種族身份的模糊性。卡萊爾·凡·湯姆森（Carlyle Van Thompson）認為蓋茨比是假扮白人的越界黑人（具有非裔黑人血統(tǒng)的黑白混血兒）：“他無論是從文化、社會或者法律意義上講都是黑人，被刻畫成膚色白皙危險的人，試圖越界扮演成事故富有的白人。”[3]梅瑞迪斯·戈德史密斯（Meredith Goldsmith）從越界敘事和美國化敘事角度理解，認為皮膚白皙的非裔混血兒、猶太人或者其他移民假扮或模仿老一代移民美國的白人，以求獲得與之相應的權利、地位及經(jīng)濟上的成功，而蓋茨比就是與這樣一類人。筆者認為，蓋茨比屬于湯姆所警惕的“難以分辨的非日耳曼人”，屬于有色人種，他擁有白皙的皮膚但在生理外表上與日耳曼白人仍有些許差別，但至于蓋茨比是不是非裔混血兒還難以下結(jié)論，這也是需要進一步探索之處。

二.蓋茨比的“白面具”

（一）隱藏過去與身份轉(zhuǎn)換

蓋茨比一開始給人以神秘感，很大程度上因為他的過去被他刻意隱藏了。他曾對尼克講過他的過去，但卻是漏洞百出。在隱藏真實過去的同時，蓋茨比還在刻意將自己的過去美化和簡單化，他主動告訴別人自己在牛津受過教育（盡管每次說的時候都盡量輕描淡寫），還在家里開了一個很大了圖書館來充門面;蓋茨比第一次見到尼克時介紹自己以前服過兵役，他就這樣盡可能的隱藏和簡化自己的過去，可他卻并沒有編造好一套令人信服的借口，就使得他的陳述顯得模糊不清。就是由于含糊不清的原因，關于蓋茨比的身世和工作才引來種種猜想，在尼克第一次參加的聚會上，來往的賓客就已經(jīng)對蓋茨比進行了無數(shù)的猜想，湯姆也因懷疑蓋茨比而對他進行調(diào)查，就連尼克也覺得蓋茨比“有不可告人之處”。[4]而蓋茨比這樣做主要是因為他想換一個合理身份來進入上層白人社會，包括他對黛西的愛戀其實也是對理想身份愛戀，蓋茨比就這樣盡量切斷自己的過去來塑造一個新的自我。

此外，文本中有一個種族場景的描寫也頗有趣味，尼克還蓋茨比乘車到皇后區(qū)的大橋上：

一輛裝著死人的靈車從我們身旁經(jīng)過，車上堆滿了鮮花，后面跟著兩輛馬車，遮簾拉上了的，還有幾輛比較輕松的馬車載著親友。這些親友從車子里向我們張望，從他們憂傷的眼睛和短短的上唇看上去他們都是東南歐那帶的人。我很高興在他們凄慘的出喪車隊中還能看到蓋茨比豪華的汽車。我們的車子從橋上過布萊克威爾島的時候，一輛大型轎車超過了我們的車子，司機是個白人，車子里坐著三個時髦的黑人，兩男一女。他們沖著我們翻翻白眼，一副傲慢爭先的神氣，我看了忍不住放聲大笑。[5]

這一段描寫頗為怪異，歷來解釋較為單一，但是若以蓋茨比身份為切入點觀察，會得出一些新的結(jié)論。馬車里的人張望蓋茨比的豪車，而大型轎車里的人則向我們“翻翻白眼”。東南歐人和黑人都是不被湯姆那樣的白人所接受的人種，以有色人種的眼鏡來觀察“非白人”的蓋茨比便帶有很強的審視意味。而后面大型轎車里的人物設定——黑人乘客和白人司機是不符合常理的，有色人種坐到了白人的位置上，這對應著蓋茨比的種族身份轉(zhuǎn)化——以有色人種的身份偽裝到傳統(tǒng)白人的位置上。尼克心理所想“什么事都可能發(fā)生了”[6]也是對蓋茨比身份轉(zhuǎn)化的一個隱含評價。除此之外，靈車和死亡的意象相聯(lián)系，蓋茨比的豪車日后引起了車禍進而造成了蓋茨比的死亡，這樣一來，這里出現(xiàn)的靈車就有了預言的味道，為蓋茨比的悲劇提供了種族視角的解讀。

（二）蓋茨比的“化妝”

既然蓋茨比想隱藏過去，向著上層白人的社會生活圈靠近，那么他一定有一些相應的“化妝”手段，將自己塑造成一個上層白人。除了隱藏出身和簡化過去，蓋茨比對于自身的“化妝”體現(xiàn)在生活中的無數(shù)細節(jié)中。下面就從服裝和社交禮節(jié)三個方面來分析。

1.服裝

雖然膚色不可改變，但是服裝卻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掩蓋和彌補此類缺陷。對于蓋茨比來說，服裝和種族也有著類似的聯(lián)系。在蓋茨比遇見丹·科迪那天下午，菲茨杰拉德對蓋茨比的服裝做了較為詳盡的交代，“一件破舊的綠色運動衫和一條帆布褲”，[7]當他被丹·科迪看重后，他的命運發(fā)生了轉(zhuǎn)變，此刻他不僅從杰姆斯·蓋茲變成了杰伊·蓋茨比，而且同樣收到了作為禮物的服裝“一件藍色海員服，六條白帆布褲子和一頂游艇帽”。[8]這是蓋茨比向白人靠近的第一步，而服裝是他開始改變的第一步。

蓋茨比不僅依賴服裝進行改變，也依賴它進行自我身份的展示和認同。在黛西第一次參觀蓋茨比的豪宅時，蓋茨比就展示了他的襯衫：

“他拿出一堆襯衫，開始一件一件仍在我們面前，薄麻布襯衫、稠厚襯衫、細法蘭絨襯衫都抖散了，五顏六色擺滿了一桌。我們欣賞著的時候，他又繼續(xù)抱來，那個柔軟貴重的襯衣堆越來越高——條子襯衫、花紋襯衫、方格襯衫，珊瑚色的、蘋果綠的、淺紫色的、淡橘色的、上面繡著深藍色的他的姓名的交織字母。”[9]

一般的評論認為，蓋茨比此舉是在展示財富。但是若以種族視角來看，蓋茨比的此舉也可以理解成一種種族地位的展示，他想通過這種方式從黛西那里獲得一種種族的認同感。黛西和湯姆是典型的上層白人，蓋茨比想要達到他們的社會地位不僅要獲得財富上的成功，還要有種族身份的認同。

對于黛西來說，服飾也帶有一定象征意味。在黛西結(jié)婚前的戀愛時光里，她“穿的是白色的衣服，開的是一輛白色小跑車”，[10]而在黛西日后的出場中，她也總是穿著白衣。白色衣物對于要承擔繁重體力勞動的勞動階層女性是不合時宜的，只有上層社會的女性才會穿著白衣，白衣因此成為了高貴地位的象征。而在當時的美國，只有白人才是地位高貴的，所以，白衣也一定程度帶有種族地位的象征。與此相對應的是，在黛西和蓋茨比在尼克家里第一次見面時，“蓋茨比一身白法蘭絨西裝，銀色襯衫，金色領帶”。[11]不得不說，金色和銀色使得這一身打扮帶有暴發(fā)戶的感覺，蓋茨比似乎急于展示自己目前的社會地位，希望能和黛西甚至湯姆想平齊。而蓋茨比此時的服裝是白色，是他對自己和他人的一種種族暗示——他是像黛西和湯姆那樣的上層白人。endprint

2.社交禮節(jié)

對于蓋茨比的外貌，文本中沒有正面刻畫，我們只能得到一個模糊的印象。但是文中對于蓋茨比在社交場合中各種禮節(jié)性行為卻成為了他模糊面容中令人印象深刻的表情，其中最為典型的便是他的笑容：

他心靈神會地一笑——還不止心靈神會。這是極為罕見的笑容，其中含有永久性的善意的表情，這是你一輩子也不過遇見四五次的……他了解你恰恰到你本人希望被了解的程度，相信你如同你樂于相信你自己那樣，并且教你放心他對你的印象正是你最得意時希望給予別人的印象……在他做自我介紹前不久，我有一個強烈的印象，覺得他說話字斟句酌。[12]

在這里，蓋茨比的笑仿佛是按照社交場合中最合適的笑容來打造的，他可以達到你內(nèi)心的要求而又不過分，一切都是最合人心意的設計。但是從這段文字來看，蓋茨比的笑容已經(jīng)脫離笑容本身而變成一種面具了。他的一切都過于符合標準以至于成為了一個程式化的行為或表情。這種社交面具是蓋茨比自我化妝的一部分，是他對上層白人模仿的一部分。通過這樣的面具，蓋茨比弱化了作為個體的存在感，力圖將自己變成風度翩翩的上層白人中的一員，變成一個符號性的存在。

注 釋

[1][2][美]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蓋茨比》，巫寧坤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9年版，第131頁。

[3]Thompson， Carlyle Van. The tragic Black Buck： Racial Masquerading in the American Literary Imagination [M].New York： Peter Lang Publishing，2004：77

[4][美]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蓋茨比》，巫寧坤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9年版，第65頁。

[5][6]同上，第153頁

[7][8]同上，第100頁。

[9]同上，第93頁。

[10]同上，第75頁。

[11]同上，第84頁。

[12]同上，第49頁。

參考文獻

[1]弗·司各特·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蓋茨比》[M].巫寧坤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9年。

[2]Goldsmith， Meredith.White skin， white mask： Passing， posing， and performing in The Great Gatsby [J]. Modern Fiction Studies， 2003

[3]Thompson，Carlyle Van.The Trag

ic Black Buck： Racial Masquerading in the American Literary Imagination [M]. New York： Peter Lang Publishing， 2004.

（作者單位：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