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談《一滴眼淚換一滴水》的標題

蘇教版語文必修四選取了法國作家雨果著、陳敬容譯的《巴黎圣母院》第六章第四節(jié)中的片段《一滴眼淚換一滴水》。學習這篇文章時，一些學生可能會產(chǎn)生這樣一個疑問：為什么不能說是“一滴水換一滴眼淚”？其實，語文界的老師們對這一標題也存在較大爭議：有人質(zhì)疑這一標題，認為無論是從其情節(jié)還是從其內(nèi)在的因果關聯(lián)及人物關系、人物形象塑造的角度看，“選文標題應該是‘一滴水換一滴眼淚’”;但也有人力挺這一標題，認為“‘一滴眼淚換一滴水’這個標題不僅概括了情節(jié)，反映了主要人物的性格，而且暗示了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表現(xiàn)了文章的主旨，可謂一石數(shù)鳥”;也有人對此持中立態(tài)度，認為這個題目功過參半。伽西莫多的一滴眼淚“換”來麻木群眾的嘲笑，“換”來養(yǎng)父的逃避，“換”來愛斯梅拉達的救命水——“一個‘換’字把多重對比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是其功;而“愛斯梅拉達的舉止卻沒有任何功利性，是不求報酬的，是沒有目的的，只是人性美的自然流露”。標題中用“換”字，則顯得“功利性太強”是其過。那么，哪一種說法更合理一些呢？面對學生“一滴眼淚”和“一滴水”能否互換的質(zhì)疑，老師們該如何回答呢？

我們先來看翻譯界的翻譯家是如何翻譯《巴黎圣母院》中的第六章第四節(jié)的標題的。陳敬容、程曾厚等人將之譯為“一滴眼淚換一滴水”。不過，陳筱卿譯為“為一滴水而流出一滴眼淚”;管震湖譯為“一滴水，一滴淚”;李玉民譯為“一滴眼淚報一滴水”。譯文多不相同，但法文同為一句——“UNE LARME POUR UNE GOUTTE D'EAU”。查《法漢—漢法詞典》可知，其中“UNE LARME”是“一滴眼淚”的意思。“UNE GOUTTE D'EAU”是“一滴水”的意思。所以，譯文的不同，主要是因?qū)Α癙OUR”的不同理解造成的。《法漢—漢法詞典》對“POUR”這一詞條有以下十三種解釋——

1.[表示目的地、去向]向，往

2.[表示一段時間]在…時間內(nèi)，計，達

3.[表示對象、用途]對于;適合于

4.[表示目的、目標]為了

5.依…看來;對…來說，就…而言

6.對于，至于，說到

7.[表示引出的結(jié)果]以致，結(jié)果是，以至于

8.由于，因為

9.[表示對立、讓步]雖然，盡管

10.[表示等值或比例關系]用…代價，換，替代;比

11.作為，當作

12.代，替

13.[表示兩個動作的緊接]

通過上述釋義可知，陳敬容、程曾厚、李玉民三版本當取第10義項翻譯而來;“為一滴水而流出一滴眼淚”，當取第4義項而來;“一滴水，一滴淚”，則將“POUR”的義項棄之一旁，對此有人認為“這一譯法符合漢語表達的含蓄性、意蘊的豐富性等特點，留給讀者豐富的藝術欣賞再創(chuàng)造的空間，有著特殊的張力”。但也有人認為這一譯法“忽略了‘POUR’，從‘信、達、雅’的角度就已經(jīng)略遜一籌了”。確實，“一滴水，一滴淚”這種二短語并置的譯法不能稱之為“信”，勉強可稱之為“雅”，但卻能“達”——這一標題比“換”或“報”字版本的標題更符合故事情節(jié)的先后進程。并且，這一事件從邏輯關系上講，存在著因果關系：愛斯美拉達送水是因，伽西莫多受感動流淚是果，所以從這一角度而言，這一譯題比陳筱卿版本——“為一滴水而流出一滴眼淚”要好。“為……而流淚”是表目的、目標，即“POUR”的第4義項。但是從原文三次描寫伽西莫多要水喝來看——他先是“用嘶啞、憤怒的聲音大吼一聲：‘水！’然后是“用失望的目光掃視一遍，然后更加撕心裂肺地喊道：‘水！’”最后是他“喘著粗氣”喊了第三遍：‘水！’”由此可見，伽西莫多即便渴得要死，即便因渴而氣勢不再，也沒有為了一滴水去祈求誰，更別說為了一滴水去流眼淚。所以“為一滴水而流出一滴眼淚”這一譯法，似乎也一樣有問題。

若是取“POUR”的第8義項“由于、因為”，則可將這一譯題中的“為”字換作“因”，即“因一滴水而流出一滴淚”，如此翻譯，雖不“雅”卻也“信”和“達”。這樣翻譯同樣可以和原文事件的先后進程及邏輯關系保持一致，并且和管震湖版本——“一滴水，一滴淚”一樣可以說明：愛絲美拉達送水的舉動是出自內(nèi)心真善美的驅(qū)使，是不需要任何人的任何回報的一種人間大愛，這種博愛，就避免了標題用“換”字或“報”字帶來的“功利性”的誤解，也避免了伽西莫多可憐兮兮地為了一滴水去祈求誰的誤解。這樣翻譯，應是符合原作者對于人物形象塑造的初衷的。

總之，上述幾個譯題，我認為“一滴水，一滴淚”更好些。不然，就另譯作“因一滴水而流出一滴眼淚”。如此對比梳理一番，學生當不至再問“兩個短語能否互換”的問題。

張廣興，教師，現(xiàn)居江蘇無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