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揚+胡潔人
2015年年初,北京警方破獲一乞討詐騙團伙,10名成員涉嫌詐騙被刑事拘留。這些乞討詐騙者,在三里屯等地的繁華路段,假扮身處痛苦殘疾中的“重病患者”,互相之間還輪換角色,進行“更班”。更惡劣的是,他們利用一些年幼的兒童,命令其躺地裝重病,在醫院、街道路口和行人眾多的公眾場所進行乞討。
此事一經曝光,輿論嘩然,社會各界對其聲討之聲不絕于耳,城市中讓人憎恨的“職業乞丐”問題也隨之再次成為人們關注和反思的焦點。這種常人眼中不道德、無廉恥的現象到底為何會頻頻出現甚至還有大肆蔓延之勢?
屢禁不絕的職業乞丐
在我國,職業乞丐的存在其實并不新鮮。早在2006年,重慶就已經出現了月收入上萬的“乞丐專業戶”,其生活水平超過白領;2014年7月,在太原,假裝殘疾的乞丐在被揭穿后,不僅不以自己的做法為恥,反而理直氣壯,怒斥記者;2014年12月,在西安,瘸腿男子帶著“口口聲聲喊餓”的女孩行乞,但是女孩卻只要錢不要食物。
中國社會的假乞討現象可謂屢禁不止,也可以明顯看到當今愿意付出施舍的人數和金額都比10年前大幅減少。那些醫院門口抱著殘疾孩童,一把辛酸淚哀求路人施舍的中年婦女搖身一變成了賓館酒店的座上賓;地鐵里衣衫襤褸,雙腿殘疾拿著飯盒行乞的老人卻有著每月過萬的收入并在大都市購置兩套房產;烈日下不??念^,祈求善心人發發慈悲的危重病人,在“收工”時瞬間衣著光鮮,體格健壯。各種各樣的假乞丐,或哭訴“孩子”病危,或假裝半身癱瘓,或捏造苦大仇深的人生經歷,在五花八門的道具掩護下,他們正活躍在城市地鐵、公交樞紐、醫院門口、購物中心……
職業乞丐的種種不良行為,對那些行乞的兒童在身體和心理上造成的傷害是不言而喻的。同時,他們也從物質上直接損害了施舍者的個人利益,這也就是為什么現在愿意給予乞丐施舍的人越來越少的緣故。
這些“假乞”“惡乞”的存在或多或少剝奪了那些生活上真正有困難的乞丐們的“飯碗”。從經濟學的角度而言,職業乞丐的行為會產生“劣幣驅逐良幣”的消極效益,就是那些真正的乞丐們為了和這些職業乞丐競爭,也會被迫走上欺詐的道路,甚至跟犯罪團伙合謀,造成極其惡劣的社會影響。
乞丐往往集中在人流大、經濟發達的大中型城市,以確保其行乞的收益,這讓城市的形象打了一定折扣。在鬧市當中出現衣衫破爛的乞丐,無論如何都不能算是城市的“光彩”。
在筆者看來,最嚴重的,職業乞丐的存在會進一步腐蝕社會的信任關系,他們騙取的不只是金錢和人們的同情,更是人們對弱勢群體和需要幫助者的不求回報的“博愛”。這種騙局一旦被拆穿,社會的信任危機和互幫互助的精神會遭到更大破壞,令大眾失去“愛”的能力。
職業乞丐緣何出現
乞丐可謂自古有之,蔚然成群,遂有“丐幫”一說。作為一種生存方式的存在,行乞未嘗不是一種謀生策略,甚至也有人將其稱之為一種自由的生存狀態。從某種程度上而言,當一個人實在無法維持自己的生活時,他也有走上街頭尋求路人救濟的權利。
職業乞丐之所以會引發人們的憤怒,是因為這種帶有欺詐性質的行為讓那些“施舍者”很自然地產生了“拿錢買上當”的心理挫敗感和失衡感。表面上來看,很多人往往將這一現象直接歸咎于個人道德的淪喪,認為在金錢的驅動下,這些人將個人的尊嚴、道德全部扔到了九霄云外。由于職業乞丐的行為與一般的社會道德期望差異太大,故而理所當然地會被認為是一種病態的社會現象。道德層面的分析固然有一定道理,但是如果僅僅將這一問題的產生歸咎于個人道德水準的滑坡和個人信仰的喪失,那就未免將問題過于簡單化和表面化了。職業乞丐產生的原因并不是單一的,相對于道德因素,其他層面的原因也同樣應該得到足夠重視。
從現有法律規范的角度來說,我國在孫志剛事件之后,廢除了《城市流浪人員收容遣送辦法》并開始實施《城市生活無著的流浪乞討人員救助管理辦法》。對于城市流浪人員,我國的執法部門將不能再簡單地強制遣送這些人回去,而是要將其護送到救助站進行救助。這一本著人道主義和保護人權的救助辦法卻為職業乞丐的活動提供了很大的方便,他們活躍在城市街頭巷口又不用擔心被遣返。如果乞討所得難以維持生活,還有國家提供的救助作為生活保障,故而這一法規是在無意間“促進”了這個群體的形成。
從執法的角度而言,由于公安、城管等執法部門很難辨別乞丐的真假,執法過程比較復雜,難度較大。即使是通過追蹤、暗訪等方式確定那些抱著嬰兒、半身不遂的乞討者是職業乞丐,鬧市中的“乞丐”也是以一種弱勢群體的姿態出現在執法人員面前,他們掌握的是道義上的“弱者的武器”,如果執法部門貿然執法,則很可能造成政府侵害人權、欺凌弱者的結果,反過來惡化了政府的形象,這就為職業乞丐肆無忌憚,逍遙法外提供了又一種便利條件。
從行乞者自身的處境出發,可以看出,這些職業乞丐大多來自于貧困農村且屬于身無謀生特長的社會弱勢群體。一是因為農村人吃苦耐勞,能夠承受在都市中“下跪、磕頭、長時間匍匐在地”等“辛苦勞動”。二是因為我國城鄉差距依然較大,城市和農村的經濟水平相差甚遠,在城市勞動的收益遠遠高于農村務農。但是由于城市經濟對勞動者就業條件往往有一定限制,而那些文化素質相對較低、謀生技能缺失的人便很難得到較好的掙錢機會。在這種情況下,行乞便成為了最便捷、技術門檻最低的謀財之道。況且,隨著社會攀比之風日益盛行,農村的風俗禮儀也難逃市場經濟大潮的沖擊,農民在婚喪嫁娶方面的生活成本急劇攀升,這種來自現實的壓力也使得他們顧不上道德約束,不會考慮這一行為的不良影響,甚至會產生一種“都是別人自愿的”心態,從而對于這些不義之財也變得麻木不仁,為自己的行為尋找合法性依據和心理安慰。
總之,此種現象的出現既是人們道德規范約束力下降的體現,更有著深層次的經濟社會動因。
該如何面對職業乞丐
當一定的社會現象影響到大多數社會成員的生活并成為社會問題而引起廣泛關注時,思考問題的解決方法便是社會管理者以及利益相關者所面臨的重要任務。在職業乞丐的問題上,由于其形成的原因很復雜,故而也需要多元化的問題解決思路。
首先,政府部門有必要明確,在解決職業乞丐問題上,“一刀切”的做法并不可取,不能采取全面禁止的強硬方式以求杜絕這一現象。這種做法不僅僅具有打擊面過大、執法難度過高的弊端,更有可能會適得其反,逼迫這些乞丐們“轉行”到兒童販賣、毒品交易、賣淫等違法行業,造成更大的社會損失和不利影響。此外,行乞本身并不是違背社會公德的行業,它是任何一個社會形態都確實存在的問題,始終伴隨著人類文明的進程,也不是哪一個國家或者城市單獨存在的問題。為此,全面禁止的辦法過于魯莽和粗暴。
其次,在具體問題的解決辦法上,還是要堅持用發展的眼光來看待。既要積極完善建立健全覆蓋城鄉的社會保障和社會救助體系,也要大力發展城市經濟,通過服務業、低端制造業等技術要求較低的行業,來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妥善安置從落后地區流向城市的剩余勞動力,從乞丐的人員來源上加以防范。同時,按照國家現有的城鎮化發展戰略,應該大力發展中小城鎮與農村經濟,使得這些弱勢群體能夠通過當地的發展建設實現“就地消化”,避免一窩蜂地擁向大城市。此外,政府部門應該集中精力投入更多的社會公共服務,通過社會培訓等辦法提高這些社會底層勞動者的就業能力,改變傳統的輸血式城市救助辦法,做到“授之于漁”而不僅僅是“授之以魚”。
從法律和執法的角度出發,必須明確的是,行乞這種特殊的“生存權”只有在不損害他人利益、社會公益以及他人權利的基礎上才能被視為是合法的。對于那些拐賣兒童,以暴力、恐嚇等手段逼迫未成年孩子從事行乞的,要嚴肅追究其法律責任。對于此類寡廉鮮恥之徒,要以重典治之,對其違法行為嚴懲不貸。而對于那些有著合理行乞訴求的真乞丐,則可以多種手段并用的方法。具體來說,一方面要繼續完善現有救助體系、加大救助力度,真正做到“病有所醫、老有所養,住有所居”。另一方面,可以借鑒發達國家管理妓女、乞丐等特殊群體的具體經驗,通過一定的城市規劃,劃定特殊的乞丐聚集區,為其行乞活動提供一定的空間和場域。這就避免其出現在旅游景點以及其他人流量較大的地方,既保護了城市的市容市貌,又體現了城市的人文關懷。這就需要一系列法律制度的跟進和保障,也需要城市管理部門根據每個城市的具體情況,積極探索有效的工作方式。
最后,有必要進一步強調的是,任何一個社會問題的有效解決都離不開公眾的配合與積極參與。在城市職業乞丐問題的解決上,公眾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作為生活在城市中并受到職業乞丐影響的市民群體,既要提高自己的識別能力和判斷能力,也要配合執法部門,關注身邊那些違背法律、損害他人利益的職業乞丐行為,防止他們將人們的愛磨蝕。只有形成有效的社會合力,才能妥善解決這一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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